复辟时期的德国 (1815—1848年)

1815年至1848年3月,席卷全德的革命爆发,这一时期通常被称为“复辟”(restoration)或“三月革命前”(pre-March,Vormärz)时期。这两个标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误导性的。这并不代表着1815年后、拿破仑时代前,德国的政治或社会经济模式卷土重来,也不意味着1848年前的时期是后来革命的序曲。不过,即便如此,不论从文化、政治,还是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1815—1848年还是一个过渡时期。

政治上,德意志联盟并不能被简单地看作向最终的民族统一迈出的一步。实际上,各领地已增强了各自的地方权力。这背后的原因有很多:领主拥有领地上的至高权力,并通过拿破仑时期某些邦国的行政、官僚和政府体系的改革,进一步获取了实权。地方主义,尤其在较大的南部邦国,给民族统一的进程造成阻碍。不过,普鲁士国力的增强却对民族统一的进程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在获得了莱茵兰和威斯特伐利亚的领地之后,普鲁士不仅扩充了国土面积、增加了人口数量,还显著提升了经济的实力和潜力。普鲁士不仅在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上与奥地利不相上下,更是在经济发展上做好了超越奥地利的准备。而这正是工业化时代国家发展的主要因素。不过,普鲁士和奥地利在宪法上都较为保守。普鲁士没有联合议会,而改革虽然在一些省内持续进行(西部省份虽然没有进行改革,但仍然是较为进步的),但在中央却被腓特烈·威廉三世终止了。1819—1820年,主要的改革家纷纷卸任。奥地利则缺乏必要的集权化来应对领地和其他方面的变化,再加上约瑟夫二世早期的改革,使得拿破仑时代后保守主义和不作为充斥其中。其他小邦的情况则各不相同。一些邦国在这一时期通过了新宪法,例如巴伐利亚和巴登(1818年)、符腾堡(1819年)以及黑森—达姆施塔特(1820年)。符腾堡的庄园主和邦君一致认可宪法,但除此之外,其他邦国的君主都作出了很大的让步。不过,尽管选举权以财产为判定基准,限制很大,并且自由主义者的观点也不太民主——认为官僚为公民服务的统治要比公民自己的暴民统治好,但一个能够互相讨论的议院,比如巴登议会的下院,至少提供了一个政治演讲的实战平台。

许多拿破仑时期的社会经济和法律改革在1815年后都没有更改,每个领地的改革都不一样。农奴制原本在易北河东部盛行,拿破仑时期废除后没有恢复。劳役的折合偿付也没有更改,虽然(像在普鲁士那样)这常常让农民的境况变得更加艰难,而贵族仍旧保持着他们的地位和许多特权。德意志社会的确正在转型成为阶级社会,劳动力的流动性也在不断增加。然而,它还远远不是真正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还没能占到主导地位。此外,虽然一些地区的改革在持续进行,也有所扩展,但很快一场政变便悄然来临。

1815年后成立了一些学生团体,它们被称为大学生协会(Burschenschaften,第一个在耶拿成立)。1819年,协会成员、一位叫卡尔·桑德(Karl Sand)的神学学生谋杀了反对自由主义的剧作家科策布(Kotzebue)。梅特涅(Metternich)把这次谋杀作为借口,于当年颁布了打击自由主义者的《卡尔斯巴德决议》(Karlsbad Decrees)。其中包含了许多审查措施,并加大了对中学和大学的监管力度。1820年的《维也纳最后议定书》(Vienna Final Act)将这些措施写入了联盟的宪法。梅特涅的保守主义导致了可能具有煽动性的教师遭到解雇,大学生协会解散,一些报纸被查禁,少于20印张(Bogen,大约320页纸)的所有出版物均需经过审查才能出版。为了达到至少321页以避开审查,许多小册子写得十分啰唆,或者字体大,页面小,充分体现了何为版式决定文学体裁。尽管19世纪20年代的经济萧条引发了1816—1817年“饥饿之年”(hunger years)的农业危机,但在维也纳会议之后大约十年的专制环境中,大多数人仍旧对政治毫不关心。

19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尽管一些政治趋势才刚刚萌芽,但它们仍在发展,并逐渐形成了19世纪中后期的党派政治格局。自由主义的发展相当重要,它比起18世纪的讨论小组的观点更加具有政治形式和色彩。德国北部的自由主义者更为保守,他们的戒心较重,希望恢复旧时庄园的各项权利;而南部较为激进,专注理论的自由主义者则试图创立新的宪法,或通过有效的法规来保护个人自由并限制领主的权力。这两种自由主义之间是有区别的。有人将德国的自由主义者都看作是进步的、急功近利的中产阶级企业家,并试图开创新的工业资本主义社会,这种看法是错误的。19世纪早期的德国自由主义者大多数是受过良好教育、有职业的中产阶级,而非有财产的中产阶级,虽然这两者并不矛盾。而这样的中产阶级,并非充满活力、要求社会彻底改变的商人。这种自由主义,也不同于民族主义。若是以为德国政治的民族主义是在19世纪产生的,那就陷入了目的论和事后诸葛亮式的错误。不过,政治思想和诉求常常混在一起,形成各种各样的主张。自由主义思想认为,帝国内的贸易壁垒应当废除,而浪漫主义则怀有守旧的民族主义,对理想化的中世纪德意志帝国无限崇拜,更有甚者沉浸在所谓的德意志狂热(Deutschtümelei)中,对一切德意志的事物大加赞赏。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在类似1832年5月举行的哈姆巴赫节(Hambach Festival)这样的欢乐气氛中,还能看到更为广泛的大众激进主义,约2.5万至3万人聚集在一起,载歌载舞,进行政治演讲。但建立人民主权的德意志共和国的呼声并未得到回应,没有协议规定应当采取任何政治行动来达成这一目标,高呼新闻自由的类似组织也只是存活了短暂的时间。这一时期的天主教也开始通过政府行动来宣传教义。同时,也是接下来我们将要看到的,一些更为激进的运动推动了社会主义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