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以塞尔维亚为献礼(第8/13页)

《晚间太阳报》的威廉·谢弗德急忙在贝尔格莱德渡河,报道“有众多伤者和惊慌失措者,一场彻底的溃败”。有名奥地利下级军官证实,哈布斯堡三个吓坏的军,在该地混成一团,造成“全面且无法形容的混乱:命令未传下去,后卫部队被弃之不顾,一如其他每样东西,火炮、弹药、四轮马拉货车、粮食、流动野战医院、伤兵,简而言之,所有东西,遭弃之不顾”[76]。降下的雪堵住道路,谢弗德目睹“许多军官简直发疯”。由于军事预算不足且平时维持的军力不多,奥匈帝国军队自一八八〇年代起一直倚赖“预备军官”——服役只一年的中产阶级学生或专业人士——而这些新手承受不了这场战役的压力而垮掉。谢弗德看到有个奥地利少校骑马经过一名摊开四肢躺在路边的受伤中尉身旁,中尉朝少校喊着什么,少校愤而拔出手枪,向中尉开了几枪(结果只打中中尉的脚)。[77]

塞尔维亚人从两侧翼收拢,把火力发挥得更好,缴获大量火炮、炮弹,也俘虏护送火炮的许多未受伤官兵。塞军简单把手往东或往南一指,要奥匈帝国战俘朝着那个方向走,告诉他们“顺着电话线走,直到拉扎雷瓦茨为止”;又湿又冷又饿的奥军战俘乖乖照办。奥匈帝国的战后报告,对于本国士兵投降得那么干脆感到惊讶。舍恩(Schön)将军在其位于匈牙利的办公室写道,“整个部队被敌人俘虏,没有一点反抗,怎会这样?”“塞尔维亚俘虏证实真有此事,证实我们的部队认为向敌人投降,乃是解决其困境显而易见、理所当然的办法。”无疑“没有比毫发无伤、没有战斗就被敌人俘虏更糟糕或可耻的事”。舍恩将军誓言战后调查所有返国的奥地利战俘,“以查明他们是如何乖乖被俘”。[78]但其中许多人无意战后返国。一万捷克人在塞尔维亚投降,且在不久后加入“捷克斯洛伐克兵团”,与协约国一同对抗同盟国。[79]

波蒂奥雷克原似乎胜券在握,没想到反而损失掉另一支大军的大半兵力:两万八千人死,十二万两千人伤,四万人失踪。编制千人的奥地利营级部队,惨到只剩百人或百人不到。第三十六师损失一半军官和六成士兵。第一师辖下每个旅只剩几乎不到三百人。这场惨败的奥地利幸存者,全被判定得了战斗疲劳,已打不了仗。[80]行军途中,许多奥地利士兵见到围墙、树干、小屋上,钉着以奥匈君主国的斯拉夫语草草写下的标语:“已遭击败的奥匈君主国的军人!投降吧!不要再为你们的德意志人主子打你们自己的兄弟!”[81]

十二月九日,塞尔维亚人在群集于贝尔格莱德周边的第五集团军和正涌到德里纳河、萨瓦河渡口处的第六集团军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奥地利将领海因里希·庞格拉茨(Heinrich Pongracz)在思索此次挫败时推断,这一次挫败,一如其他所有挫败,源于奥匈帝国士兵仍把自己视为“团体的沉默一员,而非自认是负责任的个人”。他们不愿积极巡逻,轻易撤退,从未协调火炮和步兵团进攻,允许后方区域塞满逃避责任者、逃兵或小偷,例如中尉阿瑟·费舍尔(Arthur Fischer)因从绝望的农民那儿偷走数十只鹅和猪,以及强行闯入撤退沿线的教堂偷窃圣像、圣餐杯、烛架、家具,坐了五年牢。[82]

塞尔维亚部队紧追不舍,波蒂奥雷克终于同意部队司令官抛弃补给车队,只要撤出人员即可。波蒂奥雷克把这次溃退称作只是“向后机动”,把两个集团军拉回多瑙河、萨瓦河、德里纳河对岸,牺牲掉它们的大部分装备和数十门火炮。这类似敦刻尔克大撤退,只是心态上更绝望:士气涣散、钩心斗角的奥匈帝国人将费上一番工夫,才能从这次战败中复原。一如康拉德,波蒂奥雷克急忙替自己辩解(“我们已连续打了一个月的仗”)、卸责(“缺乏后备部队和弹药,使我们的战斗力大打折扣”)。[83]

十二月十四日,萨尔科提克将军的新军事政府在贝尔格莱德成立,隔天,塞尔维亚部队就夺回该城。此前,人仍在科维利亚察的波蒂奥雷克,严令部队“守住贝尔格莱德,不然战死”,但士兵还是撤退。上面下令逮捕传送撤退命令的电报接线员,但仍然止不住溃逃。[84](“有位军官嘲笑道,如果波蒂奥雷克出现在他自己的部队里,会被枪杀。”)[85]波蒂奥雷克奋力最后一搏,以拿破仑时代的古谚“战争中,左右大局的是统帅,而非士兵”提醒众人。波蒂奥雷克吼道,他的士兵已成为罪犯:“逃兵、懦夫、强暴犯、杀人犯、纵火犯、小偷、恶霸、打家劫舍者、骗子。”心情较平静时,他表示绝不可将贝尔格莱德的失去解读为“塞尔维亚的军事胜利,而应解读为只是奥地利疲乏的表征”。[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