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伦贝格与拉瓦鲁斯卡(第2/16页)

奥地利人趴在地上,决意再往前冲以缩短射程,匈牙利人却“像疯子一样”开枪,且不愿停,使奥地利部队无法往前。有位中尉跑过去要匈牙利部队停火,另一位中尉起身带他的排往前。拉塞茨一直记得那张脸:“带着惧意,面如白蜡,右手紧抓着手枪,手指头关节因用力而变白,先看了我们,再看向(俄军盘踞的)树林。”这位中尉立即中弹身亡;事实上,拉塞茨注意到他开始喊“趴下”时,他已经中弹。

号手吹响冲锋号,整个连起身,冲入有去无回的枪林弹雨里。另一名中尉带头冲锋,“挥舞马刀,尖叫,高喊”。连长“拜尔勒上尉像一团白云般冲上前,身上穿着白色亚麻长裤”,赶上中尉。匈牙利地方防卫军部队也往前冲;拉塞茨记得有个人在他旁边跌跌撞撞往前,完全看不见前面,因为他举起他的掘壕工具挡在脸前面当盾牌。他们靠近树林时——左右的人倒下,到处有吼叫声、尖叫声、高声祷告声——一群匈牙利人进入树林,然后又慌张失措地退出树林。拉塞茨抵达树林,发现俄军已撤走。这是俄军的一贯打法,在一地坚守,重创以刺刀冲锋的奥地利人后,就撤离。拉塞茨第一次看到重伤军人,“半裸,浑身是血,痛得尖叫”。

拉塞茨与在树林里迷了路的一些俄国人正面相遇,他猛然举起枪,俄国人——这些“留着白胡子的大鸡”——迅速举手投降。奥地利人打量这些战俘,对俄罗斯人身上充当战斗服的简单农民长罩衣印象最为深刻:“嘿,上面没有纽扣!你相信吗?这些家伙身上没有纽扣!”然后他们拿到他们的第一个作战纪念品,主要是俄罗斯帽和子弹带。拉塞茨一派轻松走回树林边缘,看到一地的死伤——草地上到处是奥地利、匈牙利人尸体,伤兵“呻吟,号哭”,太阳西下,树林渐暗。[2]

拉塞茨所属部队,是支遭大幅削减兵力后的布鲁德曼第三集团军的一小支。已有数个师被派去支援奥芬贝格部,另有三个师在从塞尔维亚过来的火车上。但在接到康拉德进攻令后,布鲁德曼,一如拉塞茨,在兹沃塔利帕河边与俄军遭遇。当第三军第六师迂回穿过青绿、蓊郁的大地时,撞上与他们右边的拉塞茨所属第四条顿骑士团首领步兵团所遇到同样的障碍。有位参谋写道:“我们直直走进从未见过的俄军阵地,遭敌人以榴霰弹和步枪近距离平射攻击。”奥军未撤退,反倒进攻,军官以缓慢、郑重而沉闷的语调说:“尽管士兵英勇作战,但死伤惨重,一再强攻,仍未有进展。”部队真的攻入俄军防线,呼求侧翼包抄时,但对方告以侧翼包抄做不到,因为每个奥匈帝国部队都正全力与“兵力大占上风的俄军”交手,分不了身。[3]在这场并未用心打的战斗(后世史家所谓的第一场伦贝格战役)中,布鲁德曼向他以为只是俄国一个孤立军级部队的敌军出击。他被鲁斯基懒洋洋的行进所骗,这时才知道他所攻击的敌军,不是一个军,而是整个集团军(布鲁西洛夫第八集团军的四个军),而己方兵力只有对方三分之一。

在布鲁德曼部左侧,德西德里乌斯·科洛斯瓦里(Desiderius Kolossváry)将军把奥匈帝国第十一军带入前途未卜之境。他所下达的命令反映了康拉德一直以来无意弄清楚俄军实力的作风:“在友军第三、第十二军左侧前进,以掩护他们攻击已在布罗迪和塔尔诺波尔越过我们边界的敌人。”[4]问题是“敌人”这字眼太含糊,康拉德完全未交代俄军兵力或位置。因此科洛斯瓦里从伦贝格东征,打算占领位于布斯克(Busk)的布格河渡河口,攻击正与他右侧的两个友军交手的俄军侧翼。新兵顶着烈日走在土路上,光是行军就使科洛斯瓦里部一天都不想动。他们于八月二十六日休息,在这同时,布鲁德曼把自己当成如当年打奥斯特里茨(Austerlitz)战役的拿破仑般调遣他的其他部队,打算把俄军困死于一地,然后用他两翼的军级部队(例如科洛斯瓦里部)打垮其侧翼。一九一三年哈布斯堡军事演习时,布鲁德曼三两下就遭奥芬贝格打得无力再战,而真枪实弹打,他的表现一样糟。颇为奇怪的是,他认为两侧翼不会受到威胁,深信往左右侧各调一个师过去,就足以使他不致受到包围,且深信“我们第十二军的两个师会在中间部位联合进攻我们第三军所面对无论多少兵力的敌军,而这场仗会由这一进攻的成败来决定”。他做计划时的不求精确(在已有电话、飞机、汽车的年代还用“无论多少兵力的敌军”这一描述),令人咋舌,而同样令人咋舌的,乃是在那一刻正渐渐包围布鲁德曼部之俄军的攻击。[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