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前嫌

王阙居于公主府的客房,离兰君的住处不近不远。他怕她见到他心烦,又担心她有事不能及时照应,才选了这么个地方。他的膝盖自那日接兰君时便受了伤,每到雨天夜里,就疼痛难忍。

李药给他施了针,皱眉道:“痴儿!你这腿本来就是捡回来的,还如此糟践,又想坐回轮椅上去?”

王阙笑了笑:““横竖都是个废人。”

李药白了他一眼,收拾药箱出去了。

王阙推按着膝盖上的几处穴位,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水。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白露或者小雪,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还是让厨房熬点止疼药来吧,不然今夜又睡不着了。”

门开启复又关上,灯台上蜡烛摇晃。王阙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正要把腿从椅子上放下来,却见一个人缓缓蹲于他面前。

她病中的脸色苍白如霜,往日灵动的眼眸也含着阴霾,但纵然如此憔悴,仍无法掩盖她绝世的容颜。她的目光落在他红肿的膝盖上,忍不住伸出手触了触。

“兰……兰儿。”王阙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兰君喃喃问道。

这是她这么多天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王阙愣了下,着急放下衣摆,笑道:“不碍事。快坐。”他心中狂喜,却又怕吓到她,不敢表露。

兰君依言坐下,看了看四周,陈设简陋,闷热潮湿,实在不是什么好住处。

“你有事,让身边的人来叫我便好。夜里凉,你身体还没好,担心染了风寒。这几日估摸着是要下雨,记得叫阿青他们在床边放一壶水,免得晚上口渴,起夜看不见又摔着了……”王阙一股脑地交代着,好像她是幻影,随时会消失。他的腿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声线也跟着有些轻颤。

没成想,眼前的人忽然站起,倾身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一震,只感觉嘴唇上传来久违的温柔碾压,整颗心仿佛都要被融化。

“兰儿?”

“父皇宣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每日呆在这公主府里虚度光阴吗?你的抱负呢?理想呢?答应我师傅的呢?”兰君眼中有泪,生气地问。

王阙伸手拂去她的泪水,把她抱入怀中:“你不怪我了?”

兰君摇了摇头,更紧地回抱着他:“我怪你什么?怪你被奸人蒙蔽,被奸人挑拨?还是怪你为了救我伤了双腿?阿衡,我不是在怪你,我在怪我自己,是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她这些天的苦闷彷徨,这些天的疼痛挣扎,好像只有在这个怀抱里才能够得到宣泄释放。

烛火灯影里,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相伴相生的连理枝。

兰君拉着王阙回到自己的住居,阿青和三七都吓了一跳,但又喜出望外,纷纷准备了另一套洗漱的东西和给王阙替换的衣物。兰君命阿青拿药箱来,亲自给王阙上药。

王阙看兰君低着头,小心仔细地为自己包扎膝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不过是肿了些,你包得像个粽子,我行动起来反而不方便。”

“明天你就回兴庆宫去,闲散侯爷已经做太久了。”兰君拿开他的手,他却就势搂住她的腰,抱她坐在大腿上。阿青等人还在旁边收拾药箱,见状连忙低头,嘴角含笑。有一阵子没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倒是有些想念起来。

兰君捶了捶王阙的胸膛,要站起来,王阙却不让。

“笨蛋,你以为我只有挨打之力?我不过是在等时机而已。”王阙咬着兰君的耳朵说。

兰君睁大眼睛:“好啊,我以为你内疚自责所以整日在府中陪我。原来我就是你的一个幌子?!”

王阙笑起来,眼眸似明月:“一半一半。”

***

白日,方宁过府来看兰君,诊着脉,精神却有些恍惚。兰君让旁人退出去,握住方宁的手问:“方姐姐可是担心我师傅的安危?”

方宁被人一下子说中心事,惴惴不安起来。

兰君笑着宽慰她:“不用瞒我。师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起初我也不信他这么容易死了。可许多天过去,不仅什么音讯都没有,反而因为忠勇侯的尸体跟他的在一块,谢府还被大理寺的人搜查了。公主,我实在怕。”方宁怔怔的,面容就像被折下的花枝,迅速地丧失掉水分。

“他是谢金泠。”兰君只说了这五个字。方宁猛地抬起头来,微微笑了:“对啊,我怎么忘了,他是谢金泠。”

“你跟我说说,你一直不嫁是为了师傅?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这么好,我师傅却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说不上配与不配,只觉得你应当看不上他。”

方宁的脸微红,像一粒青涩的果子:“公主就别打趣我了。”但她还是缓缓的,就像唱诵一曲骊歌一样,把跟谢金泠的点滴过往,慢慢说给兰君听。兰君一边认真听,一边感慨。恐怕连谢金泠都不会想到,举手之劳的小事,居然打动了一个女人的芳心,并让她甘愿为之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