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国色(修)

杜文月的骄纵王殊是领教过的,当年立夏因为练习绣花,被旁人多夸了一个好字,而招惹了杜文月的嫉恨,后来几次三番找立夏的麻烦,弄得立夏那么凌厉的丫头,一看到杜文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兰君抱拳道:“小民拙技,自是入不了郡主和各位的法眼,何必扫了大家的兴呢?”

杜文月也不是真能瞧上兰君,正准备顺势揭过,那边王烁却说:“木姑娘又何必过分谦虚呢?既是宴席,就需要有些余兴节目热闹热闹。郡主的这幅花开富贵绣屏,取材别具一格,不题好字,就可惜了。”

这题字可是个苦差,好与不好都在郡主一张口上,谁敢贸然试?众人正等着兰君接招,王阙忽然开口:“若郡主不弃,由我来题字如何?”

“好啊!许多年没见到三爷的草书了,让在座几位都开开眼啊!”董武最先叫起来,众人争相附和。

杜文月受宠若惊,忙命人摆好书案,备好了笔墨纸砚。

张巍推着王阙走到案后,王阙敛袖拿起笔,只略想了想,便写了起来。

兰君对草书研究得并不是很多。只知草书里头比较普遍常见的是章草,今草和狂草。

她临摹过王羲之的草书《初月贴》,但更喜欢的是以行书著称于世的《兰亭序》。那些年六姐抓着她的手教她练字,敲她脑袋数落她偷懒的时光,再不可能回来了……若能再让六姐抓着她的手,写一遍《兰亭序》,她愿意拿一切去换。

少顷,王阙搁笔,张巍把那张纸举起来,却不是草书,而是行书。

有人大声念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好!写得真好!”有人带头鼓掌。

秦书砚吟道:“卫夫人所著《笔阵图》中有云:「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当如是,当如是啊!”

四下里更是交口称赞声不绝。

魏北低声对杜文月说:“三爷这是把郡主比作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呢。”

“老北,就你嘴最甜。”杜文月嗔笑,来之前的担心亦是减了不少。这几年因为流寇肆虐,古州的情况并不算好。朝廷要削减四大总督的实力,连年减少拨款,而父王要养兵平寇,便需要大量的钱。而她如果能跟衡哥哥在一起,钱的事情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宴席结束,王殊和兰君从香榭楼里并肩走出来,沈朝歌脸色阴沉地跟在他们身后。王殊心情愉悦地说:“我说我哥偏心吧?他都好几年没在人前表现了,倒是为你破了例。”

天上一轮朗月高挂,夜风苦寒,香榭楼前的琉璃灯光仿佛暗淡了许多。兰君悻悻地说:“七爷说笑了。三爷肯出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夸郡主。” 唯有牡丹真国色,说的不正是文月?

王殊看她的神色,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脸色不好看。”

“没,没什么。”兰君摇了摇头。这样苦涩的,酸痛的感觉,她觉得很陌生。为什么文月靠近他身边的时候,她那么难受,而当她看见他题的那首牡丹诗的时候,又那么失落。在他眼里,文月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而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朵浮萍,是吗?

张巍推着王阙出来,刚好看见王殊和兰君正在琉璃灯下说笑。王阙总觉得,在弟弟面前,那个丫头似乎更轻松自在,像个天真无忧的少女,会笑会闹,鲜活的像是绽放的夏花,满是蓬勃的生命力。

王阙静静地看着,目光猛地落在正在狠狠绞手帕的沈朝歌身上。他转头吩咐道:“张巍,叫人马上把庆曦小筑收拾出来,给郡主住。另外把沈姨娘请到流云居去,我有话对她说。”

“是,爷。”

沈朝歌忐忑不安地迈进流云居,不知道王阙突然找她所为何事。

流云居是王家至高无上的地方,平日里她连路过都不敢多看两眼。

书房之内,早早地烧起了炭火,烘得暖洋洋的,不似外面那么冷。王阙坐在书桌后面,穿着宴会时的青衣,头上的玉冠取下,只插着一根式样简单的簪子,乌发散在脑后。他的脸在橙色的烛光之中,多了一层平易近人的柔和。

“三爷。”沈朝歌轻声唤道,之后便不敢再做声,生怕惊扰到他。他平日里很少在流云居以外的地方,她也很少有机会跟他单独说话。每次匆匆忙忙见了一面,他总是被很多人簇拥着,像天空中遥不可及的月亮。

王阙停笔,抬头看她,“坐吧。”语气很温和,寻常。

沈朝歌松了口气,稍微自如了一些,坐在会客的椅子上,离王阙有些远。

“我知你管家不易,但你若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有意见,可以直接来告诉我,我会秉公处理。”王阙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