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斯的仓鼠哲学(第8/9页)

李斯听到这句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

当时,韩桓惠王已经去世,在位的是他的儿子韩安。

如果我们回顾韩国的历史,会发现这个国家委实乏善可陈。战国七雄中,秦、楚、齐等大国自不待言,魏国有过百年霸权,赵国有过胡服骑射,即便是燕国也有乐毅破齐的光辉史。唯独韩国,有如一碗温吞吞的白开水,让人喝得没滋没味。整个战国时期,韩国就没有雄起过,它的战国史就是一部被侵略史。到了韩安上台的时候,韩国的面积已经大大缩水,国家积贫积弱,局势非常危险。

作为韩国的公室子弟,韩非是很想改变这种状况的。他自幼口吃,不善于言辞,便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竹简上,多次上书韩桓惠王和韩安,希望韩国能够变法图强。然而这些信都石沉大海,不见回音。韩非失望之余,考察古往今来的历史,写出了《孤愤》《五蠹》《说林》《内外储》《说难》等十余万字的文章。

在中国哲学史上,韩非和李斯都被归于法家,而韩非更被认为是战国时期法家的集大成者。

从理论上讲,法家思想分为“法”“术”“势”三派,主张各不相同。

“势”派以慎到为代表,认为势是政治中最重要的因素。慎到是赵国人,大致与孟轲同时代,曾经在稷下学宫讲学。在慎到的思想中,势即统治者的绝对权威。君王的才能不一定比别人高,但是因为他有权威,能够叫人死,叫人活,叫人富,叫人穷,叫人贵,叫人贱,所以能够让别人为他服务。

“术”派以申不害为代表。申不害是新郑人,韩昭侯年间曾任韩国相国,他主张国君通过高超的手段来“玩转”政治,让臣下都围着国君转,让国君独断专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玩弄权术,强调的是手腕。

“法”派以商鞅为代表,主张通过制定和颁布明确的法律条文,严格执行,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

韩非则主张法、术、势并用。

他指出,国君如果不懂权术就很容易被臣下蒙蔽,臣下如果没有法律约束就很容易产生混乱,二者缺一不可,都是帝王统治天下的工具。他分析商鞅治秦的得失,认为商鞅法令森严,赏厚刑重,使秦国得以富强,然而“战胜则大臣尊,益地则私封立”,就是因为国君没有足够的权术来控制臣下。

除了驾驭臣下的术之外,国君还必须有势。韩非这样写道:“如果没有权威和严法,让尧、舜挨家挨户去宣传政策,说服老百姓,统治不了三户人家。”

因此,只有法、术、势三者兼用并施,才能国泰民安,从而成就帝王之业。

韩非进一步提出,君主用法、术、势治理国家,不需要特殊的才能和高尚的品德,也不需要像儒家主张的那样,自己作出榜样,或者通过个人的魅力来进行统治。

换句话说,在一个法治国家,是不需要提倡什么道德建设的。克林顿可以泡莱温斯基,不影响他行使美国总统的职权;普京可以和老婆离婚,也不会对他的政治前途产生不良影响。

韩非知道,他的这些理论,对当时绝大多数诸侯来说,很难理解,因为别人很难达到他的高度,所以特别写了一篇《说难》。

所谓说难,就是游说别人很艰难。

他这样写道:“游说的艰难不在于以我知道的知识去说服对方,也不在于能否用雄辩的口才来正确表达自己的思想,也不在于是否有强大的气场来压服对方。难就难在要揣摩对方的心思,使自己的话语符合他的心意。”

简单说,自己懂道理是一回事,让别人明白则是另外一回事。不能因为自己懂道理,就认为别人一定会接受,而是要想办法用别人能够接受的方式,用别人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把复杂的道理简单化,诱使别人接受。

因此,在韩非的文章中,出现了很多精彩的寓言故事。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

宋国有位富人,因为下大雨冲坏了家里的墙壁。他儿子说:“如果不赶紧修好,恐怕会招致盗贼。”邻居家的老头也这么说。当天晚上果然被盗,丢失了很多钱财。这位富人称赞自己的儿子聪明,却怀疑盗贼是邻居老头引来的;从前郑武公想要讨伐胡人,便将女儿嫁给胡人首领。不久之后他问群臣:“我想对外用兵,打谁比较好?”大夫关其思说:“胡人可伐。”郑武公大怒,说:“胡人和郑人亲如兄弟,你却说可伐,是何居心?”便将他杀了。胡人首领听到这件事,大为感动,从此对郑国不加防备。郑国乘机发动袭击,夺取了胡人的土地。

韩非问:“这两个故事中,邻人老头和关其思说的话都是对的,他们都很有见识,可为什么他们的遭遇却是轻则被疑、重则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