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御强敌(第15/19页)

至于其他靠游击革命或红军而解放光复的欧洲国家,实际局势则较难判定。其中最起码有一项因素,使得这项民意认定的工作难上加难。这些地区,曾经发生过大量的种族灭绝行动,并有大批人口被流放迁徙。同样一个国家,战前战后虽然挂着同样一个名字,人事却已大非,很难判定民意的变化走向。在这一大片地区里,曾经被轴心势力侵占的诸国,其人民绝大部分都将自己看作轴心势力施暴的受害者。其中却也有例外,那便是与这一片地区大多数国家政治立场相左的斯洛伐克与克罗地亚——它们在德国羽翼之下,战时均曾获得表面的独立国家的地位——以及德国的盟邦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的民众,当然还有迁住于这些地区的德国人。不过,尽管大多数人都自认为是德国铁蹄下的受害者,却不意味着他们便赞同共产党发动的地下抵抗运动(也许犹太人是个例外,大家都不放过他们),更不表示他们因此便对苏联大表认同(除了那些一向偏爱苏联的巴尔干斯拉夫裔人是为例外)。比如波兰人,便普遍对德苏两国恨恶交加,对于犹太人,更是天生具有反感。至于1940年被苏联强行占领的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在1941—1945年间难得可以表示意见的那几个年头里,则反苏反犹却亲德。在罗马尼亚境内,共产党人和地下抗德运动两不见踪影,在匈牙利也少得可怜。反之,保加利亚则有强烈的共产主义思想和亲苏感情,不过地下活动的声势却不见配合。捷克斯洛伐克的共产党一向为该国大党之一,此时则在真正的自由大选当中脱颖而出,成为有史以来的最大党派。但是政治立场上的种种分歧,却随后在苏联占领下迅速化成空谈。游击武力的胜利,虽然不能与公民投票的意义相提并论,但是绝大多数的南斯拉夫民众,却都真心欢迎铁托游击队的胜利。唯一的例外,只有作为少数的南斯拉夫日耳曼后裔,以及克罗地亚乌斯达莎的政权(该政权大肆屠杀塞族,大战落幕,塞族进行了残忍报复),再加上塞尔维亚地区人们较为传统,以致铁托领导的共产党活动,以及后来的抗德战争,始终不曾在这一地区开花结果。[11] 至于希腊,虽说斯大林断然拒绝支援共产党及亲左翼人士——其对手则有英国为其撑腰——该国却不改其分裂传统纷争不休。阿尔巴尼亚的情况更为复杂,只有对该国民族关系具有深入研究的人,才敢对共产党胜利之后民心向背贸然尝试分析。但是,尽管各国情况不一,总的来说,当时都正在向着社会巨大变革的时代迈进。

说来奇怪,环顾世界,苏联(连同美国)却是唯一不曾因大战带来重大社会及制度变革的国家。战争揭幕及落幕之际,苏联的统治者都是斯大林一人(参见第十三章)。但是尽管如此,大战对于共产主义制度稳定性造成的压力却不可谓不大,在政府管制特别厉害的乡间地区尤为严重。若不是纳粹主义根深蒂固地认为斯拉夫人是劣等民族,德国侵略者恐怕将会赢得许多苏联民众的长期支持。相反地,苏联最后终获胜利,主要却是基于境内多数民族爱国情切——也就是苏联本土的人民,他们是红军部队的核心,是危急存亡之际苏联政府发出紧急呼吁的对象。事实上在苏联国内,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的官方名称正是“伟大的卫国战争”(the Great Patriotic War),而此名也确实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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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笔至此,作为一名史学家,作者的笔锋必须转叙其他场景,以免落入只重西方的褊狭窠臼。因为截至目前,本章所叙很少涉及世界上其他更大部分的地区。其实就日本与东亚大陆之间的冲突而言,其中种种关节,与西方形势不可谓毫无牵连。因为当时日本国内的政治,正为极端军国主义的右派把持,而中国的抗日主力则为共产党。至于拉丁美洲地区,更一向紧紧追随欧洲的意识风向,热心输入各种盛行的思想,例如法西斯、共产主义等等。墨西哥尤为其中之最,在卡德纳斯总统(1934—1940任总统)的领导之下,于30年代重新燃起大革命的烈火,更在西班牙内战期间,极力为西班牙共和国助阵。事实上在共和政府战败之后,墨西哥是全球唯一继续承认共和国为西班牙合法政权的国家。然而,对绝大多数亚非地区以及伊斯兰世界而言,法西斯不管作为一种思想意识或某一侵略国的国策,向来都算不得也永远不是这些国家与人民的大敌,更不要说是他们唯一的仇敌了。他们真正仇恨的是“帝国主义”,是“殖民主义”,而绝大多数的帝国主义势力,碰巧都是实行自由民主的国家,例如英、法、荷、比、美等国。更重要的是,除去日本是唯一的例外之外,所有的帝国霸权,清一色都是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