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由主义的衰落(第3/18页)

老派的独裁者或保守人士,例如匈牙利的霍尔蒂将军,芬兰的曼纳林元帅(Mannerheim,在芬兰新独立后的红白两军内战中获得胜利),波兰的毕苏斯基上校(Pilsudski,波兰的解放者,后为元帅),南斯拉夫的亚历山大国王(南斯拉夫即大战之前的原塞尔维亚等地,此时合并为南斯拉夫),以及西班牙的佛朗哥将军等,这些人除了坚决反共之外,在政治上,都没有特别的主张。若有任何主张,也不过是该阶级固有的传统偏见而已。他们也许和希特勒的德国联盟,也许与自己国内的法西斯运动结合,但是这些做法,都只出于两次大战间的非常时期。因为当时最“自然”的同志,就出自右派。不过本国立场的考虑当然优先,往往胜过了这种同盟的意识。就以英国的丘吉尔来说,其作风在一般右派当中虽很特别,当时却仍是个十足的右派保守党员。他对墨索里尼的右派意大利虽然不满,同时也实在不愿声援西班牙共和国军队对抗佛朗哥将军的队伍,可是德国对英国的威胁一出现,他立刻加入国际阵营,成为反法西斯的斗士。而就另一层面来看,在本国之内,这些老派的反动人士,恐怕也得面对真正的法西斯运动兴起的反对风浪,而后者有时会获得群众相当的支持。

第二股右派势力,则带来一种所谓“组织化国家统制”(organic statism,编者注:“组织化”是指“以机构为参政基本单位的”)的出现(Linz,1975,pp.277,306—313)。这一类保守政权,重点不在于如何捍卫传统秩序。它别有用心,刻意建立一种新政策,以抗拒个人至上的自由主义和工人第一的社会主义原则。这种意识形态,缅怀的是想象中的中古世纪或封建社会的古风,虽然有阶级、有贫富,可是人人各安其所,没有阶级斗争,众人接受自己在阶级制度中的地位。组织化的社会,包括了每一个社会群体或“特权阶层”,而这些群体或阶层,在社会上有其一定的角色及功能,却合为一个集体性的实体存在。这股思潮造成各种名目的“统合主义”(corporatism)理论的兴起。统合主义主张,以各种经济团体的代表权,取代个人式的自由主义民主政治。这种以团体为单位的制度,有时被称为“组织化”参与或“组织化”民主,赞同者认为比真正的民主形式为佳。然而事实上,理想归理想,在实行上,组织化民主往往难逃权威统治的罗网。国家的意志高于一切,命令的发布执行由上而下,权力多半操纵在一群官僚手中,更有甚者,在这类政权中选举式的民主制度,不是受到限制,就是全遭消除[套用匈牙利首相贝特棱伯爵(Bethlen)的说法,所谓“民主,乃是依据统合集体意志的矫正手段”](Ranki,1971)。这类统合主义国家之中最彻底、最典型的例子,要数某些信奉罗马天主教的国家,其中尤以大独裁者萨拉查(Oliveira Salazar)治下的葡萄牙为最。葡萄牙的右派保守政权,是全欧反自由主义统治当中寿命最长的一个(1927—1974)。除了葡萄牙外,统合派政权也曾在奥地利出现,时间在民主政治崩溃之后一直到希特勒侵入该国为止(1934—1938)。而佛朗哥将军统治的西班牙,多少也带有一点统合国家的味道。

这一类的反动政权,论起源及动机,都比后起的法西斯古老,两者之间虽有着相当的差异,可是却缺乏明显的界限。因为它们的目标也许并不一致,却拥有共同的敌人。早在1870年举办的首届议决教皇无错的梵蒂冈公教会议(Vatican Council)上,罗马天主教会就已表明坚决反动的立场。但是天主教当然不是法西斯。事实上,教廷对主张极权的世俗政权深恶痛绝,对法西斯也反对到底。可是,天主教国家展示的“统合国家”(corporate state)形式,到了(意大利)法西斯的圈子,却更为发扬光大。意大利有着天主教的传统,这自然是被统合思想吸引的主要原因。而那些实行统合主义的天主教国家,有时根本就被直呼为“神职派法西斯”(clerical fascist)。法西斯派之所以得势于天主教国家,可能直接源自整合派天主教义(integrist Catholicism),如比利时自由党领袖德格雷尔(Leon Degrelle)领导的雷克斯特运动(Rexist)。当年天主教会对希特勒推动的种族主义态度暧昧不明,这一点常为人所注意。但天主教会还有另外一些举动却较少为人所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教会中人有时甚至包括身居要位的高级神职人员曾给予纳粹亡命余孽及各类法西斯党徒相当的资助,其中不乏被控犯有血腥罪行的战犯。教会之所以和反动派甚至法西斯拉关系,是因为它们都共同憎恶18世纪以来的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以及在教会眼里由此衍生的一切祸害:民主、自由,当然更少不了那罪大恶极的“目中无神的共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