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萧成(化名)口述(第3/6页)

你看我们看戏去吧,我们包厢在这一边,我们在东南角,张家的包厢在西南角,坐在里边那张二爷嘛,张二奶奶,那钻石戒指,羽毛扇子,一关了灯以后,那钻石戒指闪闪的。他们那边是摩登,我们这边就比较,我母亲梳头用刨花,抿的,顶多戴耳环,不戴叮嘞当啷的。]

另外他们(李家兄姐和张家姐妹)又是同学,而且又是“民先”,这样几层关系。这些事影影绰绰地我都知道。当然这些事他们不跟我说,但是我在旁边听着,都听到耳朵里面去了。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哪个你该防备。我对这该防备的就下手了。

开除以后不敢跟家里说呀,说完不得一顿臭揍么。可是得找地儿呀,找的哪儿呀?过去有个《北京新报》,就在现在的北绒线胡同,注263现在是四川饭店了,我记得路北有一个大院,大红门,在那里头。他们把我就弄到《北京新报》,在那儿当儿童版编辑。那是地下党的一个集中点,张洁珣也在那儿。我起名叫萧成。她叫郑明。都没用真名。那个时候我就当编辑啦,我们俩在报上大发其稿哪。跟带着我们工作的几个地下党,金肇野,陈波儿,吕骥,注264我都见过呀。我们的报酬就是那一份报,我不敢拿回家去啊,你哪儿来的报啊?就给我舅舅了,我舅舅那会儿不是在贤孝里注265住嘛。我也从家里拿点儿东西给他们带过去,就这样,就觉得他们是好人。

我没参加“民先”,但是我当过通讯员,推油墨滚子啊,给这个送信给那个送信啊,到哪儿出去看看有人没人啊,都是我的事。因为我个儿小,又会骑车又有股闯劲儿。什么也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我小时候像个男孩子。

我母亲不知道,还以为我上学呢。一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我被学校开除。

定:我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就你们那种家庭,怎么都倾向共产党呢?

萧:这个呀,《李德伦传》不是写了吗?我们算汉奸子弟啊,背着这么一个骂名儿。那阵儿也有些正义感,觉得日本是侵略来了。九一八事变,东北的我大姨、二姨、舅舅他们好几个人,全都跑来了,都逃难逃到北京来了。我们的屋子里头都满满的,连大桌子上住的都是人。我反正也不起眼吧,人家也没拿我当回事,我就在旁边看他们,他们那洋钱哪,都绷到那衣服里头,棉袄棉裤里头,到这儿拆了以后把钱拿出来。说是这兵啊,抢,绷到衣服里头呢,都穿着,这衣服又破破烂烂的。那时候日本还没来呢,我就差点没跟南下宣传团一块儿走到百灵庙,后来他们看我身体不好,没让我去。我就是在旁边瞎起哄,起哄架秧子吧等于是。我们也演《放下你的鞭子》。张瑞芳也在那儿。我特别欣赏张瑞芳,她是艺专的么,留的那长发,往后分,别的一朵小黄花,哎呀真漂亮。注266

我在绒线胡同待了不到一年,然后就七七事变了。那就是1935年、1936年是吧? 七七事变我们就离开安福胡同到鲍家街,那儿还有一个绒线胡同。注267好像也叫绒线胡同,那儿有个马家,他们家院子比较大,有花园什么的,到他们家避难去了。因为我母亲是一听见炮声就得上厕所,就拉稀。没躲几天日本就攻进来了,日本攻进来了,这一家子就又回来了,回安福胡同。

七七事变以前我考的中学。我母亲不让我考,说我能折腾,怕我惹事。那阵儿我就单独住一个屋了,因为我发现有肺病,暴发了,吐血。正好没人干扰我。不允许我晚上开灯,到时候都得睡觉啊,我就把门从里头锁上,把窗户帘都挡上,把灯拉下来,趴到地上,学,准备。为什么那么用功呢?我考是没问题,我就要考免费生,不花家里钱。考的是哪儿呢?考的是一个不大好的中学,和平门里头,叫东华中学,现在那个学校也没有了。就考了前三名,结果就这样也没让我上。我非常想上学,因为我到学校是个解放啊,离开这家门就是个解放。

3.为父亲熬大烟

萧:没让上学就关到家里,就照顾我父亲。

在安福胡同我就开始给我父亲熬大烟了。我父亲到天津去当缉私统领,就是管戒大烟,那阵儿不是烧大烟嘛,闻着呀那味儿是特香,可能闻着有点上瘾。我估计啊,在这里头可能就拿点回去抽。有时候精神顶不住了,就抽两口抽两口地……

这也怪了,给他熬大烟啊,收拾他这烟盘子啊,我是一教就会。我现在看电影,那些抽大烟的都不对劲儿。有个什么电视剧还是电影啊,那个姨太太拿个烟枪到处溜达,跟拿大烟袋似的,那个烟枪离不了烟灯,离了烟灯就不起作用,而且烟枪挺沉挺大的,你拿着它到处溜达干什么呀。现在那烟灯也不对,那烟灯只有这么矮,躺到炕上抽,炕上又搁一个小炕桌儿,那不是找罪受嘛,你躺着,还得欠起身够那个烟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