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观察(第7/26页)
持续近半个世纪的巨大的繁荣与一夕而至的巨大灾难,这是唐玄宗时代留给后人的巨大感慨与疑惑。然而如果我们将目光移至更为广阔的时段之中,玄宗时代不仅在唐王朝的历史中具有转折意味,对中国古代历史的整体进程同样如此。在他之前,中国古代文明在经历了近三百年的分裂与战乱之后浴火重生,秦汉时代质朴有效但也冷酷森严的政治与社会形态已经远去;在他身后,印刷术开始普及,能够识字读书的人益发增多,科举制的不断完善扩大了社会的流动,国家对民众的直接控制开始放松,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南移……
总而言之,越来越多的新情况、新事物在唐代不断涌现,统治者仅仅靠总结过去的经验已难于应付。唐王朝在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劫难后还能存在近一百五十年时间,玄宗时代治理手段的创新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如果再考虑到北宋与中晚唐在政治制度方面的一些重要连续性,这种创新的超前性就更为突出。然而,唐玄宗对理想秩序的追求没有促使他为新创造的治理手段寻找到一套精致的意识形态解释,而是使他执着于对既有制度进行诠释与提升,并展现出相当的复古主义倾向,其结果是使唐代制度成为后代政治人物的楷模之一,其后果则显得益发复杂了。
唐玄宗是一个拥有巨大人格张力的帝王。在他的时代,君主个人的意志、情感乃至风格仍可对整个国家产生深刻的影响,在开元之治的绚烂中便同时浸润着艺术家的浪漫与现实主义者的精明,而这两种色彩并不总是那么的协调与融洽,甚至也会晕染出巨大的阴影。身处历史的变动时期,唐玄宗的人格张力已超越了他的时代而深深嵌入了历史的进程,并在他身后更为长久的岁月里以一种制度甚至文化的形态发挥着巨大作用。玄宗之为玄宗,庶几在此。
范仲淹临危受命
文 | 赵健
庆历年间,北宋已经立国八十多年,各种社会问题开始暴露出来。范仲淹总结当时的情势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敌人骄盛,寇盗横炽。”
首当其冲的,是冗官问题。所谓冗,一是人数众多;二是能力庸劣。
宋代科举考试录取规模空前扩大,通过科举就可出仕为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举制给了宋代读书人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美梦。但是,这也造成官僚队伍的繁冗丛沓。此外,天水一朝对官僚特别是高级官僚格外优待。恩荫制度,即贵族和高、中级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做官,也发展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据学者推算,宋代平均每年以各种名目恩荫补官者,恐不下500人,而平均每年科举取士的人数,也不过约360人,恩荫补官的人数竟超过了科举取士的人数。每年有如此多的人进入仕途,远远超过了当时官僚系统的自我更新速度与容纳能力。
与官员众多并存的是官吏素质堪虞,这其实是历朝的通病。立国既久,官僚升迁制度已经严密与程式化,升迁与否,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与政绩关系不大。于是因循苟安的思潮在官场中弥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占据主流。真正忧国爱民者想有一番作为,反而会招致同僚非难,甚至排挤。一些重要的管理职位,如刺史、县令之类,也可以靠熬年头、凭资历获得。这种情况导致“不肖混淆,请托侥幸,迁易不已,中外苟且,百事废堕”。欧阳修曾举出两个极端的例子。郢州(今湖北钟祥)知州王昌运,年纪大了,且身体有病,腿脚不利索,连走路都很困难,每天去办公得靠两个人扶着,就这样颤巍巍地还坚持了三年。“三年之内,州政大坏”。继任郢州知州的刘依,也是七十多岁了,“昏昧不堪”。欧阳修任滑州通判时,寄居在滑州的刘依几次来看望他。每次都问:“中书有一个姓王的参知政事,叫什么名字?”一个知州,连副宰相的名字都搞不清,这也算了,三四次问过就忘,其为政情况,简直可以不问自知了。
官吏尸位素餐不作为,还贪污腐化。北宋政府自从开国以来,直到庆历年间,官吏的俸禄一直没有增加。随着物价水平的上升,中下级官僚的生活日渐窘乏。同时,随着官员数量的不断增加,中下级官僚一任结束,通常并不能立即得到新的任命,而需要等着腾出职位来,即所谓“守选”“待阙”,做官也是断断续续。没有职位就没有俸禄。本来俸禄就鲜薄,难有积蓄,又不能持续供应,使得很多“守选”“待阙”的官员“衣食不足,贷债以苟朝夕”。一旦等到上任,就千方百计捞钱还债。贪污腐化就是意料中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