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第4/9页)

【原文】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直解】纳,是藏。册,是祝词。瘳,是愈。史臣说,周公请祷既毕而还,太史乃藏其祝之词于金縢之匮中。公归明日,武王之疾果愈。盖虽三王保护之力,寔周公请代之诚所感通也。

【原文】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

【直解】此以下,是史臣记周公辅成王时事。管叔,名鲜,是周公兄。群弟,是蔡叔度、霍叔处。流言,是无根之言,流传于人者也。不利,譬如说要害他一般。孺子,指成王。武王既丧,成王尚幼,周公乃摄位行事。是时周公之兄管叔,方监殷武庚谋为不轨,乃与群弟蔡叔、霍叔等,造为无根之言,流布于国中说:“如今周公,将谋篡位不利于孺子。”所以危惧成王,而劝摇周公也。盖主少国疑之时,奸人之所窥伺;托孤寄命之地,大臣之所难居。故虽以周公之圣,犹不免于流言如此。

【原文】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

【直解】辟字,解做退避的避字。周公当流言之际,心不自安,乃告太公、召公说:“我受命先王,辅佐少主,本欲安社稷,定国家,非为身计也。如今这等流言,则人心惊疑,上下易生嫌隙。我若不自退避,使谗谤得行,则变起萧墙,祸贻社稷,于大臣之义,有所未尽,他日死后,也无词以告我先王于地下矣。”夫周公顾命元老,王室懿亲,乃恝然避而去之,似为一身利害之谋,不为国家安危之计,何也?盖其忠诚恳至,亡身为国,使身退而流言可息,国家可安,则何所系恋而不为乎?然必告二公以退,则公虽居外,国事有托,亦可以不至于乱耳。圣人之举动光明,处变从容,于此可见。

【原文】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

【直解】居东,是避居东都。罪人,指管、蔡。初流言之起,成王虽疑周公,然事无指实。及周公避居东都,到二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的人,乃是管、蔡。其诽谤忠良,谋危社稷之罪状,至是始发露而不可掩矣。盖小人陷害君子,踪迹诡秘,而周公忠诚自信,亦不急急于自明。故虽以成王之贤,犹迟迟而后得其罪,此任贤察奸,所以为难也。

【原文】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直解】贻,是与。诮,是诘责的意思。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其疑渐释。此后周公乃作诗四章以与成王,篇名叫做《鸱鸮》。其诗托鸟自言,鸱鸮既破其巢,又取其卵,以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盖深著王业艰难,不忍毁坏的意思。周公此诗,意发于忠愤,而词近于切直。成王亦虚心受之,未敢诘责周公,足以见其悔心之萌矣。

【原文】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

【直解】熟,是丰熟。获,是收获。偃,是倒。拔,是起。弁,是皮弁。启,是开。史臣又叙说,是年秋,田和大熟,尚未收获之时,忽然雷电大作,加以暴风,田禾都吹倒,大树都拔起来,一国之人,震惊恐惧。成王因这天变,乃与大夫诸臣,尽服皮弁,以发金縢之匮,欲取册书祈祷。偶得周公当武王有疾之时,自以请命三王为事,欲以身代死的说话,即当时请命之祝词,纳于金縢之匮中者也。盖周公精诚上彻于天,而未信于成王,故天出灾异,以警动之如此。

【原文】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

【直解】二公,即太公、召公。诸史百执事,是诸卜筮执事之人,即周公当时所命以卜武王之疾者。信,是信有此事。噫,是叹声。太公、召公及成王,既见了周公欲代武王的祝词,乃问其事之始末于诸卜筮执事的人。众人乃对说:“当时周公诚有此事。”又叹息说:“我之卜龟纳册,周公皆曾命我等为之。但当册祝之日,恐人心摇动,不欲宣泄,故我等不敢以告于人耳。”夫观之天变,证之人言,周公之忠诚于是乎益显矣。

【原文】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直解】书,即金縢匮中所藏的册。威,指天变说。彰,是显。新,当作亲。逆字,解做迎字。成王闻诸史百执事之言,乃执周公请命之册书,涕泣以告诸大夫说:“今日感召天变,已知其由,我君臣不必共卜矣。昔周公在皇考时,不但辅佐经营,尽心竭力,至于请命代死,为国忘身,其勤劳王家如此。此时我尚幼冲,不及详知,致使公横遭流言,不安其位,此予小子不明之过也。今天警动我以风雷之威,使得见金縢之书,以知公之精忠至诚,始终为国。是乃天所以彰显周公之德也。今日欲消弭天变,岂可使公之身,一日不在朝廷之上乎?惟我小子其亲迎公以归,于我国家褒崇有德之礼,固宜如此矣。”至此而周公之心始明,成王之疑始释,周之社稷,所以几危而复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