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五(第2/16页)

【原文】“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直解】旧人,是世臣旧家。播告,是诏令。指,是意指。钦,是敬。逸言,是过言。变,是变化。聒聒,是多言的模样。起信,是取信。险,是倾邪。肤,是浅。盘庚又说:“昔我先王,凡有大事,皆不敢独任一己之私,亦惟谋任尔世臣旧家之人,与之共事。然先王固能任旧人,而旧人亦不负所任。凡国有大事,朝廷出号令以播告乎人,旧人即为之奉承宣布,凡先王忧恤民瘼的美意,都一一传说与百姓,而不敢隐匿。所以先王愈加敬信,而任使之益专。且不但宣君之指,而又自以利害之实告之于民,无有妄言,以惑众听。所以小民翕然感化,而奔走之恐后。先王之臣,其贤如此。今我之任汝,无异于先王,汝宜以旧人之事先王者而事我,可也。顾乃倡为浮言,以阻迁都之议,凡其谗谗然求信于民者,率皆险邪肤浅之说,都不是正大深远的议论。我不晓汝所言,果何谓也。岂不有愧于旧人哉!”

【原文】“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直解】荒,是废。含,是藏匿。惕,是畏惧。观火,是见得明白的意思。作字,解做成字。逸,是过失。盘庚说:“我之迁都,非轻易劳民动众,自废其爱民之德,其实欲为民图安耳。汝乃造言阻挠,不肯宣布我为民之德意,不畏惧我一人,若将以我为可欺者。不知我看汝等傲上即安之情,就如看火一般,昭然明白而无所隐蔽,汝亦将谁欺乎?然此虽汝之过,亦由我拙于为谋,优柔姑息,以酿成汝之过失耳。使我能操生杀之权,有罪不赦,汝又安敢若是哉!”这是盘庚设为责己之词,以警群臣,欲其痛自省改,而率民以从迁也。

【原文】“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

【直解】网,是鱼网。纲,是系网的大绳。条,是条理。紊,是乱。刈禾叫做穑。有秋,是秋间有收成。盘庚既戒其臣之傲上从康,又设喻以申明之,说道:“以下从上,理之当然。譬如鱼网一般,把纲绳提起,则细目都随之而张,各有条理而不乱。今君者,臣之纲也。若君令而臣不从,是纲举而目不张矣,有是理乎?然则汝不可不以傲上为戒也。天下之事,不一劳者不永逸。譬如农夫一般,服劳于田亩,用力于稼穑,虽是勤苦,到秋来,却有收成之利。今迁都虽劳,而他日安居乐业之利,实由于此。然则汝又不可不以从康为戒也。”

【原文】“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

【直解】婚友,是婚姻僚友。盘庚说:“汝群臣所以不肯迁者,本是傲上从康的私心,却乃藉口安民,以市恩于众,而自以为有德。不知河水一决,坐待危亡,适以害之而已,何实德之有。汝必能去其傲上从康之私心,真为斯民趋利避害,以施实德于民,而且及尔之婚姻僚友,亦得以同享其福,则德之所施者博矣。汝于此时,乃敢大言于人说,汝之祖父,尝为民图迁,今汝又为民图迁,汝家世世有积德,这才不失之于夸耳。若今之苟悦小民,何足以为德乎?”

【原文】“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直解】戎,是大。毒,是害。昬,是强,黍、稷,是两样谷名。盘庚说:“耿圯河水,远近皆受其害,势甚可畏。汝乃不畏其大害于远近,而惮劳不迁,则终无去危就安之日矣。譬如懒惰的农夫,惟务偷安,不肯强力为劳苦之事,不耕种田亩,将来岂有黍稷之可望乎?从康之害如此。”

【原文】“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直解】吉言,是善言。先,是倡率。奉,是承受的意思。恫,是痛。相,是视。民,是小民。胥字,解做相字。逸口,是过言。燎,是焚。高平之地叫做原。盘庚说:“人臣之义,当奉君之命而致之民者也。今汝于人情忧疑之际,乃不肯将好言语开谕那百姓,而反阴沮迁都之谋,则非但害民而已。惟汝自生毒害,陷于败祸奸宄之罪,以自灾于其身耳。盖臣者,民之倡也。汝既倡民以顽慢不率,则首恶之诛,必不能免,孽自汝作,则痛亦自汝受矣。汝于此时虽自追悔,亦何及哉?我视小民之中,有明于厉害者,犹知相与顾虑,而有箴规之言。但其言一发,汝等即以过逸之言,纷纷排抑之,使不得达。汝固自恃其口,为可以制人矣。况我操生杀之权,能制汝短长之命,而可不惧乎?汝何不以小民之箴言告我,乃共为浮言,以动摇斯民,惧之以迁徙之劳,贻之以沉溺之祸,果何意邪?一时人情,为汝所惑,虽若无可奈何,然以我制命之权而殄灭汝,亦何难之有。譬如火之焚于原野,其初虽不可亲近,然终可得而扑灭之,汝尚何所恃乎?然此亦惟汝众自不肯安靖守法,以速祸于己耳。非我有过,乐用刑威以加汝也。傲上之害如此,可不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