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醉梦之期(第6/6页)

《福王传》:“帝深居久,群臣章奏率不省,独福藩使通籍中左门,一日数请,朝上夕报可。四方奸人亡命,探风旨走利如骛,如是者终万历之世。常洵日闭阁饮醇酒,所好惟妇女倡乐。秦中流贼起,河南大旱蝗,人相食。民间藉藉,谓先帝耗天下以肥王,洛阳富于大内。援兵过洛者,喧言:‘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蜚枵腹死贼手。’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方家居,闻之惧,以利害告,常洵不为意。”《李自成传》:“十四年崇祯正月,攻河南,有营卒勾贼,城遂陷,常洵遇害。自成兵沟王血,杂鹿醢尝之,名福禄酒。”多藏厚亡,蕴利生孽,此之谓也。

福王既之国,而太子较定矣,未几又有梃击之案,是为明代后三案之一。后三案之反复,为邪正朋争报复惨杀之枢纽,明于是以亡。事历天、崇两朝,延及南渡以后,而在万历间,则先有此一案,亦郑贵妃所启夺嫡之嫌疑也。太子居慈庆宫,四十三年五月,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枣木梃人宫门,击伤守门内侍李鉴,至殿前檐下被执。皇太子奏闻,帝命法司案问,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鞫奏:“犯民张差,蓟州井儿峪人。按其迹若涉风癫,稽其貌实系黠猾。请下法司严讯。”时东宫虽久定,帝待之薄,中外方疑贵妃与兄国泰谋危太子。及差被执,举朝惊骇。廷元既以风癫奏,刑部郎中胡士相等复讯,一如廷元指。按律当斩,加等立决。奏定未上,提牢主事王之寀私诘差,言由内侍引导,得口词甚悉。之寀备揭其语,因侍郎张问达以闻。疏人未下,廷臣连章趣之,而郎中陆大受疏有“奸戚”字,帝恶之,与之寀疏俱不报。御史过庭训言:“祸生肘腋,宜即翦除。”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斥之寀言谬,请详审。于是庭训遂移文蓟州踪迹之,知州戚延龄具言致癫始末,符原勘,遂以风癫为定案。越数日,问达以员外郎陆梦龙言,令十三司会鞫,众咸嗫嚅,梦龙独详讯之,谓系庞保、刘成主使。刑部乃行蓟州道,提差所供马三道等,差供详《王之寀》、《陆梦龙》两《传》。疏请法司提庞保、刘成对质。保、成皆贵妃内侍,中外藉藉,语侵郑国泰。国泰惧,出揭自白。给事中何士晋直攻国泰,且侵贵妃。疏人,上大怒,然不能无心动,盖其初王日乾上变言巫蛊事,辞连刘成,至是复涉成也。乃谕贵妃善为计。妃窘,乞哀皇太子,自明无他。帝令太子白之廷臣,太子亦以事连贵妃,大惧,请帝速具狱,毋株连。帝乃于慈宁宫召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及文武诸臣人见,因执太子手,谓诸臣曰:“此儿极孝,朕极爱,使朕有别意,何不早更置?外臣何意,辄以浮言间朕父子耶?”因命内侍引三皇孙至石级上,令诸臣熟视曰:“朕诸孙俱已长成,更何说?”顾问太子:“有何语?与诸臣悉言无隐。”太子具言:“疯癫之人,宜速决。”并责诸臣,言:“我父子何等亲爱,而外廷议论纷如,尔等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帝复谓诸臣曰:“尔等听皇太子语否?”申谕再三,诸臣始叩首出,帝不见群臣已二十五年矣。帝寻谕三法司:“张差以疯癫奸徙闯人东宫,持梃伤人,罪在不赦。”因命决差于市。内官庞保、刘成,帝以涉郑氏,付外廷,议益滋,潜毙之于内,言皆以创重身死。马三道等五人,命予轻比,坐流配。时帝意在调护贵妃太子,念事似有迹,故于诸言者亦不遽罪。未几,何士晋调外,王之寀削籍,陆大受夺官,而陆梦龙以张问达力,独免。

四十四年正月,清太祖建元天命,称建州国汗,自承为金后,亦称后金,而明廷未深知也,愦愦如故。是年八月,太子复出阁讲学。辍讲已十二年,群臣谏疏凡数百上,始命举行,中外大悦,然一讲而辍,后不复更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