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争中的日本人(第4/7页)

对他们来讲,天皇和日本是分不开的。“日本没有天皇就不是日本”,“日本的天皇是日本国民的象征,是国民宗教生活的中心,是超宗教的信仰对象。”即使日本战败,天皇也不能因战败而受谴责。“老百姓是不会认为天皇应对战争负责的。”“如果战败,也应由内阁和军部领导来负责,天皇是没有责任的。”“纵然日本战败,所有的日本人仍会继续尊崇天皇。”

这些一致认为天皇超越一切批判的论调,在习惯于认为凡是人就不能免受怀疑和批判的美国人看来,简直是欺人之谈。但是,直到战败,这些却毫无疑问地仍然是日本的舆论。审讯战俘最有经验的人,都认为没有必要在每份审讯笔记上写下“拒绝诽谤天皇”的字样。因为没有一个战俘愿意诽谤天皇,包括那些和盟军合作、为我们向日军作广播的人在内。从各地汇集的许多审讯战俘口供中,只有三份委婉地表示反对天皇,其中只有一份居然讲到:“保留天皇在位将是一个错误。”另一份则说天皇“是一位意志薄弱者,只不过是个傀儡”。第三份则不过猜测说,天皇可能会让位于皇太子;如果日本废除君主制,青年妇女也许能指望获得她们羡慕已久的、美国妇女那样的自由吧。

因此,日本军部将领利用全体日本人的这种一致崇敬,他们把“天皇恩赐”的香烟分赏给部下;在天长节时,率领部下遥向东方三拜,高呼“万岁”。在“部队日夜受到轰炸时”,和部下一起早晚共诵天皇亲自在“军人敕谕”中向军队颁赐的“圣旨”,“奉诵声在森林中回荡”。军国主义分子极力利用人们对天皇的忠诚。他们号召所属官兵要“奉诏必谨”,“免除圣虑”,要“以崇敬之心报陛下的仁慈”要“为天皇而献身!”但是,这种对天皇意志的遵从却又是一把双刃剑。正如许多日本战俘所说,日本人“只要天皇有令,纵然只有一杆竹枪,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同样,只要是天皇下令,也会立即停止战斗。”“如果天皇下诏,日本在第二天就会放下武器。”“连最强硬好战的满洲关东军也会放下武器。”“只有天皇的圣旨,才能使日本国民承认战败,并情愿为重建家园而生存下去。”

对天皇无条件的无限忠诚,对天皇以外的一切人和集体则加以批判,这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日本的报刊杂志或战俘的供词中,有不少对政府和军部领导人的批判。对他们前线的指挥官,尤其是那些不能与部下一起共命运的人,战俘们破口大骂;对那些坐飞机逃跑,而撇下士兵让他们顽抗到底的指挥官更是倍加痛恨。他们常常对一些军官加以赞扬,对另一些军官严厉谴责,对日本事物毫无缺乏辨别善恶的痕迹。甚至日本国内的报纸、杂志也在指责“政府”,他们要求更加强有力的领导和更大的协同努力,并指责政府不能令人满意。他们甚至抨击政府限制言论自由。1944年7月,东京一家报纸刊登的一篇有新闻记者、前国会议员、日本极权主义政党——大政翼赞会领导人物参加的座谈记录,便是最好的一例。其中有位发言者说:“我以为振奋日本民心的方法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言论自由。近几年来,日本国民不敢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他们害怕讲了些什么后会受到责怪。他们满腹狐疑,只是表面应付,变得胆小如鼠。这样,绝不可能谈什么发挥全体国民的力量。”另一位发言者对此更加以发挥道:“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和自己选区的选民座谈到深夜,就各种事情征求他们的意见。但他们却唯唯诺诺不肯开口。言论自由完全被否定了。这确实不是一种激发人们斗志的好办法。在所谓战时特别刑法和治安维持法⑬下,国民深受限制,变得胆小如鼠,简直像封建时代的老百姓一样。因而能够发挥的战力,现在却仍然没有发挥出来。”

这样,即使在战时,日本人对政府、对大本营,以及对他们的直接上司都进行了批判。他们并没有无条件地承认等级制的优越。然而,唯独天皇不受批判。天皇的至高无上性在近代才得以确立,为什么会如此受到尊重?日本人的性格中有什么怪癖会使天皇获得这种神圣不可侵犯性?只要天皇一声令下,日本人就会“挥舞竹枪”,战斗至死。同样,只要敕令一下,日本人也会老老实实承认战败,接受占领。日本战俘的这些话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故意欺骗我们的无稽之谈?或者确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