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登天之道(第3/12页)

不知香积寺,

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

安禅制毒龙。

三月里,在史蒂芬和我从善导过去的静修地被驱逐出去的六个月后,我孤身一人回到了西安,继续我的旅程。我从西安南行十七公里,穿过长安县城,经过两次警察检查,上去穿过神禾原,经过贾里村,然后向西拐到一条岔路上,来到香积寺的土墙外。香积寺的周围现在是一片农田。

在里面,我遇到了香积寺六十八岁的住持续洞。他领着我四处参观,并且谈到了香积寺近期的历史。1960年,当他初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只有一座大殿和三座舍利塔仍然屹立着。这三座舍利塔里面是善导和两位后期净土宗大师的舍利。那时候,寺里只剩下一个老和尚,他们两个人就一起住在紧靠大殿的一间小茅屋里。1963年左右,寺里已经有了十九位和尚。后来,20世纪60年代后期,红卫兵来了,把其中的一座舍利塔砸成了瓦砾,并且强迫和尚们参加当地的生产小组。续洞千方百计保住了大殿和剩下的两座塔。

尽管开头很艰难,但是续洞现在几乎已经完成了修复工作,至少是初步的目标。一旦占着前院的初中搬到新址去,香积寺的庙基就有将近两公顷了——或者说相当于它过去大小的五分之一左右。和尚们的新寮房也已经开始动工了。尽管政府规定,在这个寺庙登记的人数不得超过十五人,但是在我到访的时候,仍然有将近三十位和尚住在那里。

续洞带我来到善导大师三十二米高的舍利塔前。我在塔院的小殿里上了一些香。本来我想到塔顶看看风景,可是楼梯已经岌岌可危了,有一道门封在外面,不让进去。

后来续洞又带我穿过寺庙的菜园。那是三月下旬,和尚们正在开始种卷心菜、茄子、红辣椒和土豆。续洞说,寺庙不从外面买吃的。

路两旁种满了玫瑰。过去我一直以为玫瑰是一种西方的花,所以在中国看到它总是感到很惊讶。但是西安的一位植物学家向我保证说,玫瑰最早是两千年前在长安培育出来的,它的原型是原产于终南山的一个野生品种。像几千年前的大麻一样,它最终沿着丝绸之路,传到了印度和地中海沿岸等地。

在大殿附近,有几棵香蕉树,它们看起来似乎也种错了地方。我问续洞天气是不是太冷了,香蕉能结果吗,他说,他种这几棵香蕉树只是为了好玩。我点点头。在台湾,我也在自己的窗外种了一棵,也只是为了好玩——为了听夏雨打在蕉叶上的声音。我在寺庙两座已经修好了的大殿里上了更多的香,然后跟续洞到他房间里去喝茶。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指的顶端没有了。我猜想,他是不是把它烧掉了,以供养阿弥陀佛。这种修行在过去是不常见的——八指头陀是清朝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他以只有八个手指而闻名。

续洞,背景是善导舍利塔

在续洞搬到中国最著名的净土宗道场以前,他一直是终南山最有名的禅宗道场大茅篷隐居处的住持。我向他请教禅宗和净土宗修行的差异。

续洞:在禅宗里,我们不停地问,谁在念佛。我们所想的一切就是,佛号是从哪里升起来的。我们不停地问,直到我们发现自己出生以前的本来面目。这就是禅。我们一心一意地坐着。如果心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管它到哪儿,我们都跟着它,直到最后心变得安静下来;直到无禅可参,无问可问;直到我们到了这种境界,不问而问,问而无问。我们不停地问,直到我们最终找到一个答案;直到妄想消尽;直到我们能够吞下这个世界,它所有的山河大地,一切的一切,但是这个世界不能吞掉我们;直到我们能够骑虎,而虎不能骑我们;直到我们发现了我们到底是谁。这就是禅。

在净土宗的修行里,我们只是念佛号,再也没有什么了。我们用心去念。我们不出声念,可是声音却完全是清晰的。当我们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就再开始念。如此周而往复。念没有停止,心也没有动。声音升起来,我们听着这个声音,但是我们的心没有动。我们的心不动,妄想就消失了。一旦妄想没有了,就是一心在念。结果与禅是一样的。禅就意味着无分别。实际上,净土法门包括禅,禅也包括净土。如果你不是两个都修,你就会变得片面。

问:净土法门更适合于现在这个时代吗?

续洞:所有的法门都适合。法无对错。这只是根基的问题,也就是你在过去世的习性。一旦人们开始修行,他们就会认为其他的修行方法是错的。但是所有的法门都是正确的。哪一种修行方法更合适,它取决于那个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