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第3/4页)

老冯何尝不知儿子的心愿。但从前,只当他是少年热血,想着压压,等过两年,那股子劲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儿子非但没有如自己所愿,这两年还越来越混帐,父子关系,更是僵成现在这样。

老冯其实早已动摇,只是一直以来,心气很是不顺,更没有台阶可下,有点老子和儿子暗中较劲的意思。

“去的话,等伤养好,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过去。你姐夫已经和杨文昌打过招呼了。”

“你要不去,那就留在南京!”

老冯板着脸,语气斩钉截铁。

“我去!”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脑子。

说出这两个字的那一刹那,在冯恪之的心底里,到底是被压制已久的愿望终于得以靠近一步的反应,还是带了别的什么念头,或许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上海是一定要去的。

那里不但是他所敬重的八姐夫守卫着的被觊觎多年的要冲之地,在他心底的某个隐秘之地,也隐隐夹杂了另一种崭新的,前所未有的,想起来就犹如将他置于炭火上炙烤般让他坐立难安的感觉,强烈地吸引着他过去。

只要能去上海就行。

至于去什么地方,至少目前来看,并不是最重要的。

二人夫唱妇随,风雨携手,已然半生。

他夫妇从前曾见过孟兰亭的面,此番相见,追忆了些往事,感叹时光飞逝,怅惘之余,故人之女已然亭亭,言谈应对,淑嘉可喜,很是喜爱,也为老友感到欣慰。又知孟兰亭去拜望过冯家了,冯家也一口答应帮她寻找弟弟,更是为她高兴。

周太太说:“兰亭,虽说这是个好消息,有了冯家的相助,若渝的下落,想必不久会有眉目。但话说回来,有时寻人,也是要碰运气的,即便是冯家出面,也未必就能在短期内寻到。老家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处理妥当,不如你留下,在我这里等消息。我没有女儿,两个儿子也早都成家,不在身边。往后,我就把你当女儿了。”

周教授也含笑点头。

孟兰亭很是感动,且周太太的提议,本也正合她的所想。

既然来了,她也是打算留在上海的,等消息之余,自己也要继续打听。思索了下,说:“蒙伯父伯母厚爱收留,我很感激,也想留下的。伯母说得也对,未必短期内就能获得我弟弟的消息,我也不惯无所事事地一味在这里等待,所以想着顺道找点事情做,这样也能额外得些薪资,以补贴花费。”

周太太问她会做什么。孟兰亭说自己从前在女中教了几年数学等课程。

周教授忽然插话:“兰亭,我记得早几年,我和你父亲通信时,有回他曾夸你,说你的数学能力过人,远超你的弟弟。如今你的数学,已经修到了什么程度?”

“无须自谦。到什么程度,就说什么。”

周教授又补了一句。

孟兰亭的父亲并没有说错。

其实三年前,当时孟兰亭曾和双胞胎的弟弟孟若渝一道投考过本省针对中学毕业者而举办的公派留学资格考试。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数学单科更是独占鳌头,考了满分,极是耀目,本完全可以和弟弟若渝一道出洋留学的。很显然,当时考虑母亲需要自己照顾,加上孟母也不放心她那么小就独自出国,最后放弃了。

但这几年,孟兰亭一直没有中断对数学的自学和研究。平时教书之余,一有空闲,就用来钻研。

周教授既然这么说了,孟兰亭也就说实话了:“应当已经修完大学数学的全部课程,也稍微了解些现在国外的研究。若渝出洋的头两年,总有替我收集资料寄回来。”

周教授看了她一眼,叫她随自己进了一间用作书房的屋,拿了一张试卷,吩咐她做。

孟兰亭知道周教授在考自己的水平。虽然还不知道他此举的目的,但也没多问。接过坐了下去,一个多小时后,就答完了这份原本额定考试时间为两个钟头的试卷。外头,周太太也做好了午饭,招呼奚松舟一道留下吃。

奚松舟和周教授夫妇关系极近,自然不会推却,欣然留下。周教授却连饭也不吃,先去阅卷,片刻后拿了答卷出来,脸上带着笑容,说:“兰亭,这张卷子,是去年清华大学为留美专科生考试而备的卷子。以你的分数,完全可以获得去年赴哈佛数学系攻读学位的资格了。”

孟兰亭笑道:“最后一道题目,我不是很确定,解的法子有些笨,周伯父什么时候有空,能给我讲讲就好了。”

周教授连连点头,当场就要给她说题,被周伯母夺过卷子放在一边,嗔怪说:“什么也比不过吃饭要紧。先吃饭。再不吃,饭菜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