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亭·陆(第2/6页)

“殿下好记性!“安碧城轻轻一拍手。“多闻天王又叫‘施财天’、‘普闻天’,可是我们西域受香火最盛的大神呢,因为他既是北方护法,又主掌护持人间财富,是我们商人的保护神,所以西市才有专门供奉他的小祠。你看他的彩像不是头戴宝冠,身披缨络,全身上下珠光宝气么——这就是财宝天王的气派呀!因为他的造像总是一手打伞象征风调雨顺,一手拿着会吐出宝珠的貂鼠,所以我们波斯人也有养貂鼠的习俗,是取个吉利的意思。难得我家喂养的这个‘休休’这次尽忠职守,派了大用场呢!”

小灰貂半立起身子,拱起前爪“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很是得意主人的夸奖。安碧城嘬唇轻哨了一声表示回答。“端华刚才说它跟朱鱼一样……也差不多啦,这些小家伙都聪明得很,混迹在人类当中不算什么难事。这两年它都在西域帮我开拓货源、照顾生意,没想到才回到长安就因为贪玩,误入了落雁亭这家黑店。虽然它也吃下烧饼中了妖术,但恰巧因为它不是人类,所以生魂没有被咒语困住。它耍了个花招,丢下一个人偶空壳,自己脱身跑了出来,连夜逃到长安水精阁给我报信。我听它描述的‘两位公子哥儿’就好像是你们——果不其然,我说你们两位……也太过于招惹是非了吧?怎么避个暑也会被妖怪缠上?”

李琅琊和端华对视了一下,表情既尴尬又迷茫。“我们也不知道哎……”

安碧城摇摇头,顺手把休休放下了地。这小貂鼠倒是看不出在山中来回奔波六百里的辛苦,半立起身子左右嗅嗅,两撇波斯式小胡子神气十足地上下乱动。半晌才四足着地开始谨慎地探路前行。

安碧城示意两人一起跟上,慢慢在遍地灰尘和瓦砾中找着路径。每逢遇上挡路的银色丝网,休休就有点惧怕地停住步子,三个人见状便在地下胡乱找了几根长树枝,一点点拨开那看似轻飘,实则粘腻牵缠的网罗路障,因此前进得十分缓慢。

李琅琊看了看树枝那头粘缠的一堆残丝败絮,轻轻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那位薛娘子是个什么精怪,我也猜出几分来了——只是不知她们母女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盘踞在落雁亭害人呢?”

安碧城的表情也郑重起来。“这母女两人倒未必是同一种精怪……我最担心的是时间问题。她们看起来都对‘七夕’这个节庆有种特别的执念,甚至在结界里永远停滞了时间。如果等到真正的七夕之夜结束我们还走不出去,只怕两个世界的通路就要封闭,我们就要永远困在这个幻境里了……”

端华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小女孩阿檀那天真的疯狂表情还历历在目。他背后有点发冷,低低地描述着自己的直觉:“……那个小丫头阿檀,好像比她妈妈更要难缠呢,只是好像又有一点可怜,毕竟她还那么小……”他不耐烦地用树枝拨开一重重丝网,却越是用力越是缠得更多。他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盘丝,忽然也有点明白过来了——“难道这全是那对妖怪母女织出来的网?那她们不就是……”

李琅琊沉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第二次迷路回到落雁亭的时候就该想到了,织出这么大的一个迷宫罗网扰乱空间,让我们在原地打转,最终还是回到掠食者的巢穴——这不正是蜘蛛的特点吗?”

(三)

三人一鼠慢慢前进着,虽然银色蛛网茂密如森林,但根据尘土中倾颓的木梁和砖瓦,还有残存的楼梯,还是摸索出了所处之地的轮廓结构——早已残破的木质小楼,破落驿舍“落雁亭”的真面貌。

走到大约是后堂的位置,正压低了身子匍匐前行的休休忽然住了脚,伸长脖子在一堆碎瓦中嗅了嗅,随即惊吓得浑身的灰毛都炸了起来,“吱”一声尖叫,飞快地顺着腿攀到了安碧城的肩头上。

“怎么了休休?!”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围拢来在碎瓦堆里一通翻找,最后扒出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竹编食盒。棕黄的经纬上沁着点点淡斑,被手泽滋润得十分光滑,看上去倒像常用之物,跟这灰暗的废园旧舍殊不相称。

安碧城半举起那圆形食盒打量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一掀盒盖——旁边的李琅琊和端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喊了出来:“——烧饼!就是那种有妖术的烧饼!”

里头的确是小巧玲珑的两只烧饼。因为上头盖着丝绵手巾,没有被灰土沾染,看上去酥脆可口,还散发着一点芝麻的焦香气。就是这可爱的小点心,端华与琅琊却是在它上边吃过大亏的——当然,还有小灰貂休休,这会儿也如临大敌的瞪着它。

安碧城轻轻拈起两只烧饼站起了身,左右看看,忽然明白了。“难怪在这儿发现烧饼,我们好像走到厨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