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奇谈·下(第3/6页)

安碧城轻咳一声打断了端华的妄想:“——那个,我们好像不是为了给某人牵红线才聚到这里的哦?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梦里的那只白虎就是你吧?为什么用‘渡梦’之术攻击我?朱鱼公子!”

被叫到“朱鱼”名字的少年身子一震,扁着嘴垮下了小脸——做为擦掉额头符印的代价,安碧城要他用“真名”来交换,“呼名”的契约达成,一切脱逃计划便跟着宣告无用——这是个前所未见的冷酷奸商不是么?!

“……变成白虎比较威风嘛……我们谢家和那些坐吃山空的贵族不一样啦,我们经常会接下一些来自灵界的委托。寻找丢失的法宝啦,调解家族的争斗啦,惩戒不忠的恋人啦之类的……”

“惩戒不忠的恋人……?嗯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安碧城抿着嘴角若有所思。

“帮助那个傀儡女孩的灵体进入师夜光的梦中,是我接下的第一桩委托啦!如果完成的话,我就能提早进行成年礼了……”朱鱼的声音越说越小。“谁知道长安这地方水这么深,闯进你的梦里是个意外啊……”

“那个傀儡女孩是化生的精魅,让她强行介入人类世界,等于纵容她作祟哟——何况你还搞错了对像!”

“但是那个人曾经跟她海誓山盟啊!她只是想见那个人一面来求证誓言,不是要害人啊!再说,再说……”朱鱼沮丧地快要哭了出来。“自从上次从你的梦里脱身,我就把她弄丢了啊!”

“啊!?”伴随着几人的惊叹声一起响起的,是清冽而不祥的语声:“有人丢了东西吗?我来替你找如何呢?”

木门与长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与那声音一样冷淡而倦怠的风滑行而入。好像一片影子平贴在萌动生机的绿色背景上,容颜清隽俊美,却似乎对这一点无比厌烦的银发青年站在阳光下,淡薄的存在感好像一撇无心迤逗的墨痕。

“——师夜光!?”端华第一个大叫出来,“你为什么会来水精阁!?”

淡水色的眸子往端华的方向一转,习惯性地带着嘲讽的笑意浮现出来:“您猜呢?当然是查觉到妖魅的气息,前来祓除不祥啊——悠闲的端华大人!”

端华气得笑了出来:“喂,和人作对也该有个限度吧!?这里又不是皇宫,你到底在摆什么威风啊?”

夜光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打量着一行人,阳光在身上勾勒出闪烁花纹,反光竟是意外的寒冷。他的姿态像无懈可击的艳丽人偶。只是,那淡色的眼神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端华没来由觉得一阵寒意,倨傲地回望着夜光,双肩却暗暗地绷紧了戒备的姿态。朱鱼和瑟瑟则似乎对这位银发术师静默的灵力更加敏感,早已双双躲藏到了李琅琊背后,露出一点不安的眼神往外探看着。

僵持的时间并不久,斜倚在地茵上的安碧城微微笑了,白晰的手指抚过翠羽扇光彩变幻的茸毛:“司天监大人,恕我不恭了,您要找的‘妖魅’,好像就在您背后哦……”

(四)

光线正在艳阳与夕照的过渡之间,薄薄的风穿过温暖流光,撩动了檐前玉制的风铃。那声音正在由细碎转为凄切,就像断涧空山的琵琶,一声两声,哀猿啼血,絮絮讲述一段未得善终的情事。

夜光并没有回头,眼中的神情却渐次深黯。像溯游的水族的尾鳍,绯红的衣裾从空中飘浮而过,虚空中出现似真似幻的佳人之影。黄昏之庭的空气起着奇异的扭曲,金橘色的光线经过几重折射,竟有了波光粼粼的错觉。以空中浮游的人影为圆心,潮汐般的振动传递开去,形成一片剔透的幻像之海——春日暮色成了白绢屏风上烟水染成的装饰画,一扇一扇合拢成巨大舞台的布景,踮起小小的手脚旋舞而出的人偶,从浩淼远方传来的丝弦合鸣……一天前柳荫深处的傀儡戏,似乎被封存在时间的水晶匣里,在这个逢魔时刻骤然打开,每个人都成了被迫的观戏者。

——但,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主角不是那对袅娜的幽灵恋人,而是浅绯衣裙的小小女郎,还有年纪更轻一点,发色和眸色呈现出奇妙水色的少年。屏风上绘出的花海几乎带着香气,他牵着女孩的手悠然行来,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安心的喜悦,仿佛如此执手相看就可以岁月静好……然而围屏的画面瞬间转换成了惨青的闪电与暴雨,随着撕裂天空的琵琶声,少年的素衣蓦然布满了火红的雷纹,俊秀的眉目也带了诡异的狂气。冰冷利器的光泽代替了两人相牵的手,少年袖中的匕首——即使是持在人偶手中,也能看出精致与锐利的不祥武器——深深贯穿了女孩的咽喉!

木质的白皙脖颈流不出鲜血,只能发出金属与木头关节相撞的“喀喀”声。女孩纤巧的身形颓然倒下,惊骇与不可置信的表情是那样栩栩如生,逼真到让人心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