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西江月(26)

无人应话,胡传甲只得领头冲进营帐,萧器喝得酩酊,话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升帐诸事?

一时人员无法指派,众将不动,闷声无语,胡传甲看不过,一脚踢开满地杯盏狼藉,朝榻上一跳,拔出剑来,目露腾腾杀气:

“天子养兵十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大丈夫当立功于此!你们,谁愿意跟着我去救郭峰?!”

四下里,还是出奇的沉默,众人眼皮一撩,看他一眼,无动于衷,竟三三两两的,掉头就出了营帐,各自散开。

气的胡传甲把牙一咬,迭声就骂:“懦夫,不足与成大事!”

骂归骂,解决不了问题,他手底骑兵太少,只得强行带走谯州刺史的一部千骑,连夜出营,奔向潼州救急。

不料这千骑,一见主将非刺史本人,兵将离心;二来一看魏军阵势顿生胆怯,知道必败无疑,竟索性把个辎重一弃,不声不响,朝南一折,顺着泗水跑了个精光。

消息传来,胡传甲虽气得几要昏厥,哭爹骂娘也不顶用,只得冷静下来,仔细布阵:

自东南而出,突袭慕容绍先锋右翼,侧后又埋一队兵马,两面夹击,协同郭峰一部,竟冲散了魏军骑兵阵型!

以多胜少,杀得魏军落花流水,一点战果,竟有百余尸首,眼看慕容绍右翼败北,中军接连退兵,胡传甲郭峰两人精神大振,立马回传捷报,萧器半醒不醒间,也被激得兴奋不已,大军一调动,黑压压一拥而上,追击慕容绍来了。

刚行数里地,被急遽赶来的李守仁毫不迟疑一拦,挡在萧器马头前:“大都督忘了?柏宫来函提醒过,慕容绍善用北人轻骑,爱施诡计,一旦逢敌退走,逐北勿过二里!咱们是步兵,谁知道他败北是真是假?万一他诱敌深入,大都督想再撤兵,可就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萧器哪里能听得进去,不由怒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守仁,你不要总是煞风景的折我军锐气!等我杀敌回营,你那部下收编!统一事权我好行事!”

说完,马蹄子甩的尘土飞扬,后头步兵跑的极有节奏,一路跟进,彻底把李守仁晾在了原地,憋了半晌,李守仁心里堵的要炸,这才冲着那已经渐渐远去的行军队伍骂道:

“将熊熊一窝!”

扈从忧心问道:“将军,那咱们这一部怎么办?”

李守仁面色一冷,翻身上马:“能怎么办,老子不留在这陪葬,想要我的兵,没门!撤军!”

扈从不由急道:“那咱们在泗水两岸布下的游骑不就没用了吗?还截不截慕容绍呀!”

“截个屁!”李守仁目光朝西一望,“慕容绍在西边留了一部还盯着咱们,抓紧撤!”

这边大军出营,萧器觉得自己乃是猛虎扑食,追的十分肆意。

这边慕容绍跑了几日,眼下秋凉起,泗水的水位逐日回落,雨水变少,接连响晴的天,最适宜骑兵浑身解数地奔驰。又唯恐萧器追兵半道跟丢似的,慕容绍命人折了手臂粗的杨树枝,拖在马后,更是搅得黄土漫天,遮天蔽日。

这天,一勒马,仔细一盘算,斛律光和段韶应该差不多从两翼绕到梁军主力背后去了,等亲兵飞来传话,果然一如所料,慕容绍遂果断掉头,气沉丹田,高喝一声:

“梁军首尾已被我军包围,反杀回去!”

犹如游龙摆尾,魏军迅速换了阵型,以一队轻骑开道,毫无顾忌地就冲进了迎面而来的梁军阵中,着实惊到梁军,几位将领暗叫一声“不好”,知道中计,无奈为时已晚,一时间,段韶斛律光自后方插来,将梁军彻底困死在了魏军包围圈中。

一见被围,梁军军心大乱,步兵们乱抢马匹,只为逃命,看不清敌我双方,拔刀就砍,可梁军承平日久,哪里见识过魏军马槊横击,更有一队先头兵,两手皆持兵器,驭马杀来,如切瓜砍菜般便宜行事,一颗颗首级,一卷即去,跌在马蹄子乱践之下,成了团团粘稠血浆。

两下交战,从日头当中,到夕阳如火,煮了几滚,犹如热炉上的茶水,渐渐冷却下来。这个当口,横七竖八的一地,躺的皆是梁军的残肢烂骸,丢盔弃甲的绵延数里,腥气冲天,被砍倒在地的战马,犹自悲鸣,有亲兵从血人中托了个软绵绵的锦绣身影过来,朝慕容绍眼前一丢,高声道:

“将军,这就是南梁的大都督萧器!”

说完,才把萧器为讨命主动交出的虎符递向了慕容绍。

亲兵说的是鲜卑语,萧器哪里能听得懂,只把两腿直抖,四下立时爆出哄堂大笑,慕容绍一打眼神,亲兵便把马槊朝萧器脖颈子一架,一起一落,作出个跃跃欲试要取其性命的动作,吓得萧器冷汗如豆,喉头应是哽出一句话来:

“我乃大梁贞阳侯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