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西江月(10)

十二日这一天,所发生的的诸事,晏清源处理的迅速而果断,事情既然瞒不住,索性将一连串名单布告天下,除却元姓宗室,另有祠部郎、长秋卿等共同谋逆,保皇一派,一网打尽,廷尉署的监牢里,一下人满为患。

皇帝太后,暂禁足于含章殿不出,晏清源不理会四起的舆情,先回府邸守了晏清泽两夜,等七郎脱险,公主情绪也稳下来,这一日,才要往廷尉署大牢里来。

刚出府门,新的军报送到:柏宫已经割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与贺赖,更把当日收到暗中知会他晏垂身陨,自邺城传来的一封书函肆意播散。晏清源细细看完,一张脸也就冷了下来。

见军报耷拉在晏清源手中,那罗延看他神色,也不敢问,只小心试探句:

“世子爷,还去大牢吗?”

“去,怎么不去?”晏清源忽一整神色,露出抹笑,把军报朝袖管一塞,跨上了骏马。

出大将军府,骑行不过半刻,晏清源一下马,就有人迎上来,无消多言,也清楚他的来意,廷尉监亲自相领,穿过长长的暗道吸了满心满肺的霉气味儿,隔着木栅,晏清源先看了看高窗那透进来的一小缕日光,细密的尘埃,浮浮沉沉,飘游不定,半截子绿意葱茏的枝条,折在窗口,要进不进,看来,此间是半点春光也难寻了。

乱糠里,坐着个正专心抓虱子的卢静,那个姿态,从容镇定,一掐一递,口中念念有词,真有些江左名士放诞不羁的个味道了。

晏清源负手而立,看了他半晌,狱官见状,忙要提醒卢静,被晏清源挥手屏退了,身边只留了一个那罗延和廷尉监。

“咳咳”那罗延故意发声,没料到卢静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眼皮子动都不曾动,两个指甲盖一挤,“啪”的一声,显然又弄死了只虱子。

这个时令,有杜鹃初啼,有春水正盛,却也有跳蚤虱子猖狂得志,一窝窝的,捉也难捉完,何况是在这么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卢静,世子爷有话问你!”那罗延疾言厉色,看他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恨不能立下开了牢锁砍死他个南蛮子,碍着晏清源在场,不好发作,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

卢静不语,索性调了个身子,背对起两人,那本已微微佝偻的身躯,忽挺的甚直,气的那罗延蹭的就拔剑:“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罗延一想到这,脸红脖子粗的,怒气冲天。晏清源眼神一动,那罗延不得不忍,焦灼道:

“世子爷!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杀他!”

晏清源摇首微微一笑,走近两步,对卢静道:

“你还想不想再见陆归菀一面?”

那身形果真一滞,随即却又恢复如常,卢静只是摇了摇头,再度垂首,好似只有捉虱子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你不想见也不成,脱光了送来,看你见不见!”晏清源说的寻常,卢静蓦地一颤,顿时记起当初寿春城前的那个年轻武将,也是这样毫无底线,禽兽十足的个口气,他转过身,从浑浊不堪的双目中喷射出股红光来:

“晏清源,你这样的人,即便得了天下,国祚也难能长久!”

看着他满脸胡渣,一副落魄的老丑暮气模样,晏清源一哂:

“主薄,这就不劳费心了。”

说完,朝后打个眼风,廷尉监呈上来一卷丹青,晏清源手一抖,东柏堂的角角落落就一览无余地送进了卢静眼中,毛边微卷,显然是摩挲次数多了,更不要说上头的勾勾点点,尽是记号,晏清源置之一笑:

“陆士衡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无所不精,这样的笔法,我也自叹不如,可惜,她生错了根骨头,偏要跟我作对,主薄,你一把老骨头了倒是无所谓,陆归菀能禁得起什么酷刑,你说说看?”

一阵铁链挣的哗啦作响,卢静忽扑到木栅前,两手紧攥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件事,与菀儿无关!晏清源你莫要伤她!”

晏清源眉头一蹙,把个丹青慢慢卷了:“与她无关?东柏堂就是她画的,你觉得这话,谁信?”

这么一说,卢静竟觉哑口无言,好半日,才发颤道:“画是温子升拿与我相品,一切筹划皆出于我手,菀儿住于东柏堂,与我根本无相见之机,何来勾连?”

晏清源笑而不语,撇下不谈,忽灼灼看向卢静:

“你和顾媛华,是不是以为把晏九云支开,禁军里,就万无一失了?”

只是他这么一猜,看卢静那个不自在的神情一掠而过,晏清源了然于胸,再听他辩解,也只是敷衍听着。

“这件事,同阿媛也无干系,晏清源你要杀便杀,总拿两个女孩儿家要挟,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