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6页)

沁婷不属于大多数人,那么她碰上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是星期天,她大睡特睡了一个早上,十点钟起床这在她以往勤勉的生活习惯中是不可想象的事。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洗了个头,把头发用柔软的毛巾包起来,然后泡了一杯极品毛峰,茶水是碧绿色的。

伴随着洗发香波的茉莉余韵,日子总是得过下去。

电话铃响了,应该说劫难也就在这一刻来临。一个极其久违的万分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是师晓梁:“你疯了吗?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你还嫌你的风头不够?你是昏了头,还是另有目的?”

对于铺天盖地的责难,沁婷完全懵了,不知如何作答。

师晓梁又道:“还没看报纸吧?你出大名了。”说完不等沁婷回应,收线了。

就算见过风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人还是会慌张的,而且是师晓梁来电话,沁婷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赶紧换了一身便装,头发还湿淋淋的,便冲到盛世华庭的超市,买了一份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忍不住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开。

这回她可不是在精英天地栏目里,社会新闻版登出了她当年和泪珠儿、一剑在福利院门口拍的旧照片,旁边是极其醒目的黑体字《她收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沁婷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一头栽倒。

报纸上也清清楚楚地写着,采写人是资深主笔邵一剑。

两周之前,她们有过一次闺中密谈。那时她刚从湖南回来,心情很糟,而一剑买了披萨饼去了她家,两个人都互相袒露了心底的秘密。开始她并没有情绪失控,可是人不可能永远理性,当一剑为了情人的不忠,丈夫的离去而失声痛哭时,勾起了她对自己无限的哀思,她是在一分钟之内,说出了自己背负的精神重担。

她说,有多少次,她都想告诉女儿事情的真相,可是一看到她身上的种种劣习,甚至接受她就等于接受一种抹不去的耻辱时,虚荣心和功利心便成为自己坚不可摧的天性,一次次地把女儿从身边推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女儿与她不共戴天,理想的结婚伴侣也另娶他人。

当时屋里只开着壁灯,她完全没有注意邵一剑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剑整个傻了。

但沁婷绝没有想到一剑会出卖她,在她的业绩炒得最火的时候,一剑也写过她的文章,但对她在香港的一段历史三缄其口。也许那时候邵一剑还没有危机感吧,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总不能再放过稍纵即逝的机会,现代社会,名就意味着利,大名就意味着大利。

后来的事实证明,因为沁婷的必然缺席,邵一剑成为唯一有能力也有条件诠释她的人,她反反复复地在媒体露面,接受采访,参加各种各样的女性问题的讨论会。也有人尖锐地指出她这么做愧对朋友,对此,一剑的解释是工作一直是她的亲密爱人,她有可能为了它在所不惜,同时读者也不能既要求她拿出最有价值的新闻,又要求她高风亮节。

沁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可以说是一路空白,没有思维,也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延伸出无数种可能,她有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

出人意料的是,邵一剑站在她的家门口。

她看上去没有休息好,面容憔悴,一副内心备受煎熬的模样。

沁婷手握着报纸,冷眼相看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骂我吧。”

“我骂你干什么?本来利益就比友谊重要。”

“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们真的完了吗?”

“你说呢?……邵一剑,我非常感谢你曾经无私地帮助过我,而我一直也无以回报,总算这回我用我的名誉扫地报答了你。我们扯平了。”

一剑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但她听到的是砰的一声,严沁婷家的大门在她的面前关上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当然,很快这里就聚满了各路记者,一团一团的前赴后继,而且极有耐心地敲门。沁婷不得不打电话请小区管理处的保安来维持秩序,请他们尽快离开,女事主绝对不会对媒体说一句话。除此之外,她打电话给罗二公子请长假,二公子显然是看到了报纸,不过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反而天美公司的名字将在报纸上成百上千次地出现,收到的是不花广告费的广告效应,可谓求之不得。所以他一再强调这次沁婷是带薪休假,并送她一句切实可行的忠告:假如无可避免地处在黑暗之中,唯有静静地等待。

沁婷无意间踱到窗口,但见已有无数大炮式照相机一丝不苟地对着楼上,伺机抓拍。她便把窗帘一一放下。

不过她的意识始终是恍惚的,如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