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9页)

他们乘电梯到十二楼,前后也只几分钟的功夫,血库值班员却说,经治医生已经打过电话上来,说两个年轻人不用验血了。

丹青一想就是鲍雪背后操纵的,他铁青着脸回到急救室门口,这次他真急了:“妈,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不相信藏院长会派人送血来,可爸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也许就差一两分钟……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我们会一辈子生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

一直徘徊不定的鲍雪,这时反而坐在白色的长椅上,横下一条心地不说话。

“妈,我知道你爱我,但爱是有限度的,输血根本不会影响人的健康,这是谁都知道的常识,你这样做太过分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私下里跟爸爸有仇……”

藏蕾在一边听不下去:“丹青,你冷静一点……”

丹青几乎咆哮起来:“我没法冷静,现在的每分每秒,我爸都有可能离我而去,可我却帮不了他……”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医生再一次从急救室走出来,对丹青道:“你不要再吵了,会影响我们工作……”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一名护士冲出急救室对大夫说道:“病人已经深度昏迷!”医生正准备进急救室,丹青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道:“大夫,难道你也跟我妈一样糊涂吗?!”

医生也只能拍拍他的后背说:“……刚才又通了一次电话,南方医院的血马上就能送到……”

丹青不理会这些,他觉得在场的人表情都很奇怪,都很着急又都对他弃而不理,这让他感到既莫名其妙又怒火万丈,便忍不住对母亲恶狠狠地说道:“……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整整一夜的焦心令鲍雪感到心力交瘁,她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旋转起来,白色的天花板倾斜而至,就连巨大的蓝色的静字也模糊成了一团……她努力使自己定睛地并且久久地注视着丹青,但还是身体一软,从长椅上滑下来晕了过去。

当她被所有的人围住,抬进诊疗室时,医生对丹青平静地说道:“你妈妈也很不容易,你不要再逼她了……”

见丹青不得要领,医生又道:“……你是被从小告之跟你爸爸的血型一样,但其实你是AB型,而你的父母都是O型……没错,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丹青简直被这话惊呆了,他的反应竟然是冷笑了一下,那意思是:开什么玩笑?!

走廊上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藏院长亲自押车赶到了急救现场,他和最保险的鲜血一块冲进了急救室。医生理所当然地抛下丹青走了,剩下谢丹青一个人无意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旷野,有一个尖厉的美声女高音在咿咿嗷嗷地叫个不停,很让人厌烦但又莫名其妙的为它血脉贲张,就像艺术片里没法表现主人公的确切境界时常常做出的经典处理那样。

当谢怀朴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直被丹青关切的目光注视着,那目光像凝固了一样。“爸,你吓死我们了……”

紧接着,藏院长、藏蕾、鲍雪、值班医生和护士的目光都出现在他的面前,同时他们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个晚上,丹青执意要留下来陪伴父亲,人们散去,病室里恢复了宁静,刚才的一场抢救生命的战斗似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从谢怀朴身上延伸出来的六七根管子,令丹青确信父亲重病在身。

丹青无法相信,这个他无比热爱和崇拜的男人,这个抚养他成人与他息息相关的男人,这个从小把他带在身边对他疼爱有加的男人,其实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至少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

可是他爱这个家,他爱他的父亲母亲,这是一个铁的事实。回想起他与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无论是温馨的家庭生活,还是互不相让的争吵,包括那些善意的讥讽和毫不刻意的处事态度,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没有半点的不和谐。如果父母亲也能选择的话,他仍然会一百次,一千次地选择他们。

而且他确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他们。就像生了病之后才懂得健康的可贵一样,当他意识到自己即是一座孤岛时,亲情便显现出它独有的光芒。

现在看来,他崇尚第一以及自虐式的学习态度几乎都是父亲从小的培养所致,父亲很小就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失败者是没有发言权的。父亲总是这么说,他要求儿子爱看拳击,鼓励他参加各种体育运动,因为比赛本身就体现了竞争,男孩子首先就得适应这种有压力的生活。父亲要求他守时,哪怕是很小的事,迟到被认为是可耻的行为。是父亲培养了他关心时事的习惯,小学三年级时他就有了固定的读报时间,而且在晚饭时讲出一分钟新闻,就是用最简洁的陈述说清最离奇古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