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钟鼓楼》(第3/4页)

北京现代化的进程就是一个“胡同经验”让位于“街道经验”的过程。如果说“胡同”是为了生活而存在的,那么“街道”就是为了交换而产生的。

胡同里只能养狗,不会有漂亮姑娘所需的汽车和洋房,只有在街道上才可能出现汽车和洋房。

胡同是一个熟人的世界,不需要警察掺合,而街道是个生人的世界,需要警察,而且是“拿着手枪”,随时准备出击的警察,国家机器对个人生活的干预不是减弱了而是增强了。

街道取代胡同,城市空间就需要重建,城市空间的重建意味着秩序的重建和价值链的重建,在这个重建的过程中,“胡同小混混”是被边缘化和底层化的。生活空间的更迭,身份的丧失,“胡同文化”生活经验的全部作废,国家机器对个体生活控制的加强,利益再分配中受到排挤和打压,使得胡同小混混的社会竞争力下降,使得胡同小混混开始恐慌和暴怒。

所以何勇声嘶力竭地喊叫“还有没有希望”,其实他不是在喊“这世界还有没有希望”,而是在喊“我还有没有希望”。

他不是在做社会批判,而是在做自我呼唤——频临灭顶之灾时自救前的自我呼唤。这就是《垃圾场》的全部秘密。

《垃圾场》这张唱片如果没有《钟鼓楼》会逊色很多,只能算是一张优秀的唱片。但有了《钟鼓楼》就不一样了。

有了《钟鼓楼》,《垃圾场》可以跻身伟大唱片的行列。

《钟鼓楼》是使《垃圾场》从“优秀”迈向“伟大”的神奇催化剂。

林在山自己虽然不完全认同这个观点,但他在音乐圈内不止一个朋友讲过:罗大佑号称“华语音乐教父”,经典的作品车载斗量,但达明一派的一首《石头记》可以横扫罗大佑的所有作品。同样的,崔健虽然号称“中国摇滚教父”,经典的作品不胜枚举,但何勇的一首《钟鼓楼》也可以横扫崔健的所有作品。

唐诗学专家、著名学者闻一多评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孤篇横绝,竟为大家”,闻一多认为就算张若虚这辈子只写了《春江花月夜》一首诗,他也有资格成为与李白、杜甫、白居易同级别的“大家”。为什么?因为文艺作品是靠质量而不是靠数量来说话,《春江花月夜》太精彩了,太牛逼了!

而在不少人看来,《钟鼓楼》、《石头记》和《春江花月夜》一样,可以用“孤篇横绝”来形容,这三首作品都属于那种梦幻般的,天外飞仙式的神来之笔,不但后人无法模仿,就算作者本人也无法复制!

现在很多人认识刘心武是因为他的《揭秘红楼梦》,刘心武用悬疑推理的手法解读《红楼梦》,相当好玩。

很多人只知道作为“红学家”的刘心武,不知道作为小说家的刘心武。

其实刘心武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小说家,是八十年代“京派”小说的代表性作家。

八十年代他出版过一部小说《钟鼓楼》,这部描写八十年代北京普通市民日常生活的小说被称为“八十年代北京市井生活的《清明上河图》”而名噪一时。

何勇用音乐创作了一首与刘心武小说同名的作品,意图很明显。

北京的钟鼓楼坐落在北京城的南北中轴线上,从实用价值上说,钟鼓楼是一座庞大的废墟,它早就失去了报时的基本功能。

从文化价值上说钟鼓楼却是一座辉煌的纪念碑,一个地标式的建筑,承载着昔日的荣耀和老北京的“中心情结”。所以,钟鼓楼具有时间和空间的双重隐喻。

何勇《垃圾场》这张唱片大部分作品玩的是“情绪”,而《钟鼓楼》则不是,《钟鼓楼》有现场生活的描述——“单车踏着落叶,看着夕阳不见,银锭桥再也望不清、望不清那西山”;有生活细节的描写——“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有反思——“小饭馆里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他们的脸色象我一样”;有否定——“钟鼓楼吸着那尘烟,任你们画着他的脸,你的声音我听不见,现在是太吵太乱”;最后还提出了一种超乎时空的疑问——“你已经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还不发言?”,一种形而上的思辨和终极意义的求索——“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余秋雨用尽沧桑的语言,使尽煽情的手腕都没有达到的效果,何勇不经意间做到了——《钟鼓楼》写出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写出了一种超越个人际遇与叹谓的大情怀。

这首歌的歌词写得牛,音乐构架其实也很精巧,不但运用了民族乐器三弦和笛子,还融入了北京琴书和京韵大鼓的元素,对北京传统曲艺的运用不刻意,不突兀,让人听起来非常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