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国宝再造(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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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房子给拆了,琴就能做出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陆钟他们算是开了眼界,别看这半山上的小破屋不起眼,平时锁都不锁,屋里的各种木料却都是顶呱呱的,紫檀、鸡翅、铁梨、酸枝、柞榛,床板都是金丝楠,就连丁老头用来种菜的铁锄头那根木柄也是黄花梨。

早些年黄花梨还不像现在这么矜贵的时候,丁老头在海南干了两年活儿,结账的时候工头说没钱,他就拉走了整整一车上好的黄花梨木料。这柄锄头还是那时候落下的,被丁老头使了几十年,经人手摩挲,那木柄光滑润泽,当头的一端还有个清晰可辨的鬼脸狮子头。黄花梨的家具多件,农具却罕有,这锄头曾有人出五十万,丁老头却不卖,理由是使惯了顺手。和锄头一样的还有扁担锅盖,就连门口随随便便的小马扎都是鸡翅木的。起初陆钟他们只是觉得丁老头家里的东西都好看,住了两天才知道,这满屋好看的木器真正的价值。

丁老头说话算话,拿着陆钟带来的资料,一头钻进小木工房里,就不出来了。他原来做着玩的那张琴被端了出来,又从一大堆积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朽木堆里,翻出两张烂木头般的古琴,将老秦剖开,和新琴放在一起比来比去,小心翼翼地动起刀来,在膛内刻上新款。按照资料上的细节照,琴底颈部刻上春雷二字行草书,填绿。龙池左右分刻隶书铭:其声沈以雄,其韵和以冲;谁其识之出爨中。照片上还有一枚钤印,但是印文已然模糊。龙池下似曾存一大方印,但经漆补,隐晦不清,需在做漆前全部做到位。

宋代以前的琴,大多是黑漆,偶尔也有用金银珠玉八宝灰做胎。雷威是唐琴,在宋代之前,用的是通体黑漆。丁老头的漆是自己调的,动手的那几日他还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只看到扔出来许多弄脏了的真丝小帕,陆钟猜那漆并不是用刷子刷上去的,而是用丝团一遍遍擦上去的。

漆不止一遍,等到第一遍干透还得细细打磨,然后再上。看丁老头忙进忙出,陆钟他们每次下山采购日用品和食物,他也总列出一张乱七八糟的单子,让他们去买。偶尔木工房的门打开时会冒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想必每一遍的漆配方也不相同。

“所有乐器中琴是最难做的,我师父的师父说过,雷威当年造琴取材,都得等在大风大雨的天气,一个人跑林子里去,看狂风震树,听各种树材发出的声音。我也是觉得这法子好玩,几年前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冒着大雨钻了几次林子,最后找到这方良木,把它取了出来,自己做了琴玩。可惜我不会弹,一直没做漆,只上了个弦试了试。这漆是新的,你们拿去找人弹弹看,再用你们的办法试试能不能做成逼真的断纹。”丁老头略显疲惫地说完,打开了木工房的门。

这张让大家期待已久的琴,被裹上一块红布捧了出来。丁老头不知用什么办法,让新作的漆居然没有半点刺鼻的味道。丁老头把琴放在桌上,请大小姐亲手掀开红布。

古琴亮出真身的瞬间,大家切身体会到了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意思。饱满圆润的琴身,每一条弧线都附和中国传统审美,玉徽、玉轸、玉足、龙池圆形、凤沼长方形,漆色浓而不艳,宝光暗藏,细细看来,除了不具备原琴上那满布周身的细密流水断外,丁老头还拿出了尺子,把长宽高各地方都量给大家看,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细节,都跟资料上写明的一样。

漆工和木工本是两个相近却不相干的职业,但丁老头不仅能担当两任,还都做得这么好,实在让人佩服。

“看得我手都有点痒了,不行,这好琴得让我第一个弹。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司徒颖说完,转身就回房,大家见她说要弹琴,却又回房,不知何故。

丁老头笑呵呵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那年在司徒家做工的时候,帮大小姐做了一套琴桌琴凳。大小姐学琴的师父可是位了不得的大师,给立下了一套规矩: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没想到还这么多规矩,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小时候最多蹲在巷子口跟人滚铁环,别说学古琴了,学个钢琴都供不起。”何小宝瘪瘪嘴,羡慕地说。

“这还不算,大小姐每次弹琴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刷牙漱口,里里外外都干净了才能碰琴呢。”丁老头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似乎对这套礼仪很喜欢。

大家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大小姐才走出门来,也不知她从哪儿变出一条宝蓝色旗袍,头发也挽了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平日里大家朝夕相处,这会儿却有种惊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