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年的英雄(第2/3页)

“干爹,您是不是跟那位姑娘有私情?要不怎么送她那么厚的礼做嫁妆呢?”司徒颖牙尖嘴利的毫无顾忌。

“什么叫私情,咱师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个姑娘不是人见人爱,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师父,对不?”梁融抓住时机拍了个马屁。

“现在回想起来,那连初恋都不算,我们甚至没有挑明。”老韩并不遮掩。

“既然是初恋,为什么您不和她在一起呢?”梁融想不明白。

“兵荒马乱的世道,并不是喜欢谁就可以在一起的。”老韩叹了一声,那种无奈怕是只有他和陆钟才明白。

全世界的职业中,老千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一种,自从人类有智慧以来,就有人以行骗为生。干这行钱虽赚得多,但并不快乐,因为在老千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可以骗的,不可以骗的。一个真正优秀的老千必须跟所有亲人断绝来往,不能有儿女私情也不能有天伦之乐,要像冰一样冷酷,这样才不会在失手后连累亲人朋友。对于打算当一辈子老千的人来说,这些全都是必须的。所以老韩终生未娶,他对陆钟也是这样要求的。

“师父,您不是说这个局叫什么假马脱缎嘛。怎么没有马也没有缎呢?”陆钟关心更多的,还是骗术。

“没有马有汽车,没有缎也有金镯子。假马脱缎是个明代老局,记录在一本清代古籍《杜骗新书》里,其中不少骗局跟现在的局道理相通,我也是举一反三而已。”老韩说完这番话,又咳了起来。

“干爹,咱们休息一下就下山吧。您约了段老前辈今晚见面,别错过了时辰。”司徒颖心疼干爹,赶紧去旁边的茶摊上买来一杯清茶给他润喉。虽说是干爹,可她对亲爹也没这么关切,就像老韩自己说的,上辈子司徒颖一定是他的亲闺女。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夜色浓艳,山下的灯火渐渐多了起来。

B

荔湾湖公园,曾是一千多年前南汉王刘长的御花园昌华苑故地,如今坐落着声名远播的泮溪酒家。解放前,粤人李文伦此创办了一家充满乡野风情的小酒家。当时,附近有五条小溪,其中一条名为泮溪,酒家也以溪为名。酒家创办之初正是老韩当年闯荡羊城的时候,他对广式点心的热爱正因这小酒家而起,几十年来无数次重返广州,每次都会来这里大快朵颐。

如今的泮溪酒家已不像解放前那般简陋,早在六十年代就开始接待国家领导人和外宾,人称“广州钓鱼台”。酒楼的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

泮水漾清池胜地风光留客醉,溪泉邻上苑荔湾景色驻春晖。

老韩不论衣食住行都讲究派头和来头,这间酒家真是深得他心,所以这次宴请段七也定在了这里。其实他心中也有隐忧,这把老骨头越来越不中用,怕是来一回少一回了。

服务员带着一行人来到早已预订好的包间,没想到段七已经先到了。

桌上摆着几色点心和一壶茶,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光头,穿着深色的衣衫,瘦得像件酸枝木家具,既不动也不说话。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无法忘记。

陆钟很惊讶。他就是段七?师父口中叱咤风云过的人物,可他端着茶杯的手为什么会颤抖,还有他的腿……

“老七,你的腿呢?”老韩惊愕地看着段七的下半身,从膝盖以下什么也没有了,一对义肢靠在椅子旁边。

“韩老大,别来无恙。你还是那样,喜欢热闹。”段七并不回答,笑着看了眼老韩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你的腿呢?”老韩盯着段七的腿看了又看,腿跟义肢接触的部分已经磨得生出了茧。段七年少时是南少林的武僧,浑身都是功夫,还俗后入了江相派,一直是道上出名的火将,后来拜了师爸,练得一手老辣千术。

“早几年遇到了硬点子,抓到我出千,废掉了两条腿和一只手,怕你们笑话就谁也没说,金盆洗手了。”这番话段七说得云淡风轻,可在场的人都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老韩不说话了,眉头拧成疙瘩。

“别觉得我可怜,出来混这种事见多了,我给人看场子时,抓到出千废掉手脚的也有,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段七依然是硬邦邦的腔调,虽然也是老头,但他给人的感觉和驼爷截然不同。混在江湖,有些人以软著称,不论跟谁混都能当万金油,有些人却以硬著称。陆钟觉得,就算阎王爷站在段七面前,他也是这副面孔。

“咱们好久没见了,来,先吃点东西,慢慢谈。”老韩沉住了气,他很清楚自己此番到来的目的。

白兔饺,白灼虾,糯米鸡,上素腐皮卷,牛肉烧卖……老韩忘了医生让他忌口的叮嘱,把爱吃的全都点了个遍,直到服务员说再点下去桌上怕是要摆不下了才罢手。东西上得很快,年轻人全都饿了,吃得很香。尤其是梁融,他本就是广东人,这里的点心简直样样称心,正好敞开了肚皮风卷残云,桌上的小蒸笼很快堆成了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