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有乔木

叶欢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不清是好人还是坏人,很难用“好”“坏”两个字评价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能以好坏简单概论。

人性是个复杂的东西,比如在大街上扶盲人过马路,却又朝漂亮姑娘的屁股吹了几声比流氓还流氓的口哨儿,你说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再比如你刚刚帮小女孩拿回了心爱的气球,又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逃离了破坏公共财物的罚款,你说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只能说,叶欢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我行我素,既是优点,也是缺点,端看对待什么人,什么事物了。

叶欢是孤儿,天不收地不养的孤儿。

二十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叶欢被他那人品揍性很差劲的亲生父母扔在了孤儿院的门口,身上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叶欢就这么清洁溜溜的被遗弃了,他的亲生父母好像生怕他将来逮着什么证据去认亲似的,扔他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比杀人犯弃尸还干净……二十年前的孤儿院那时并不叫孤儿院,而是叫“宁海市第一人民福利院”,福利院里还有很多像叶欢一样被父母遗弃或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浑浑噩噩的过着并不幸福的童年,每天跟小伙伴们争抢配额并不丰富的食物,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小小愿望,就是某天某对年轻的夫妻来福利院领养他们,让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搬到一个名叫“家”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叶欢五岁的时候,福利院的老院长觉得该给这小子取个正经的名字了,于是他去和叶欢商量,因为这个名字要正式上派出所户口,以后要伴随他一生的,随便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恐怕会被叶欢记恨一辈子,这种事必须要和他商量——叶欢印象里的老院长一直是个很慈祥很民主的老头儿,当然,也不排除老头儿自己犯懒,懒得一个个给他们取名字,干脆让他们自己想。

老院长找到叶欢的时候,这浑小子正给福利院的小伙伴们表演节目,五岁的叶欢浑身光溜溜的,胯间用绳子绑了一块硕大的树叶,堪堪遮住了他那只尚不算雄伟的玲珑小鸟,正用一种风骚的姿势一扭一扭的给小伙伴们表演夏威夷草裙舞,小模样既猥琐又贱格,小伙伴们乐得哈哈大笑,叶欢也越扭越开心……老院长乐了,这是个能带给别人欢乐的人。

于是叶欢就成了叶欢。

十六岁,叶欢走出了福利院,开始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挫折,失败,碰壁……十八岁后,满身伤痕的他仍然一无所有,可他却学会了一个词——“生存”。

在他渐渐成型的处世哲学里,没有善与恶,只要对他的生存有利,他不介意做任何事,当然,杀人放火他不敢做,但劫道,碰瓷,诈骗,小偷小摸,这些下三滥的行当他都干过。

对于一个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任何善良或不善良的行当,都是出于生存的本能,无可厚非。

现在的叶欢二十岁,仍旧如当年离开福利院时一样一无所有,只是多了一份油滑和世故,二十岁的他,很清楚怎样才能在这现实的社会中生存下去,不求活得滋润,至少不挨饿,不受冻。

这就是叶欢,一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草根,他很脆弱,脆弱得别人仿佛一脚就能踩死他,他很坚强,无论别人踩他多少脚,只要没把他连根拔起,他仍然将细小的根茎深扎在土壤里,每天迎着朝阳,绽放出不屈不挠的绿色生命。

……

深沉的夜色下,叶欢终于回到了家。

叶欢的家很小,位于宁海市的老城区,也是市里那些领着优渥薪水的小白领小金领们眼中的贫民窟,从大路边的小巷进去,七弯八拐如同蜘蛛网般的巷道里面,一栋上个世纪前苏联援华时期的老式建筑矗立在老城区的正中,这栋房子本来是援华的前苏联工程师们居住的,整体结构透着异国风味,而且经年久月下来也非常结实耐用,几次中小型的地震都经历过,房子却安然无恙。

本来这栋房子正好处在宁海经济开发区的边缘,市里曾有人提议将它拆除后重建一座更气派的写字楼,后来被这栋楼里的居民们知道后,纷纷向市政府请愿求恳,碍于群情不满,政府也不便为了一栋边缘地带的小楼而得罪太多群众,于是拆除一事不了了之。

可以说,这是一栋在政府开发草案中幸存下来的老楼,就如同叶欢的命运一般,活着,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一个意外的产物,更像个旁观者,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繁华世界里的灯红酒绿,成败兴衰,一切与他无关。

叶欢就住在这栋楼里,两室一厅,60来个平方,房东姓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对叶欢还算客气,当然,吸引叶欢的不是房东老头儿的客气态度,而是500块钱一个月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