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前些天的阴霾,就连心上的阴暗角落,也一一扫过。

我感谢这样一个阳光普照的一天。

悲伤似乎走远了一些,生命中鲜活的一些东西似乎又跳了进来,那是重生的感觉。

此刻我和师兄并肩坐在医院的花园长凳上,远处草地上一个孩童正蹒跚学步,一位母亲紧随其后,身旁清瘦的男人穿着病号服,套着蓝色大衣,笑得慈爱。

我和师兄望着这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子,在阳光的沐浴中,谁也不说话。

经历过述衷肠的那一晚,就像抽丝剥茧以后剩下的残藉,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晚的事。

还是我先开口的,“今天不上班吗?”

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目视远方,“上,到医院来查案。”

“什么案子?”

“车祸。”

“哦,来抓人吗?”

“抓个闯红灯的小家伙。”师兄转头笑眯眯看我,眼中绽着温柔的光。

他眼中的光束,媲美缕缕阳光,给人无尽的温暖。

我张大嘴巴,手指了指自己,“该不会就是我吧?你什么时候成交警了?”

师兄笑容扩大,揉了揉我的短发,宠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傻丫头。”

我本来在笑,可听到“傻丫头”三个字的时候,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听到这“三个字”的机会不多了。

我们再度陷入长长的沉默,我想了又想,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实在难得,趁此机会把想问的都问了吧,这种被蒙在骨子里的感觉实在糟糕。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观察了眼他的神色,还是决定问早就盘旋在心里很多年的问题,“师兄,当年你为什么上山?”

师兄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望着远方,“想知道?”

“嗯。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听的。”

“嗯?”

“有些故事不太美好,应该藏起来。”

听起来有些悬。

而且我听出苗头来了。

我紧张兮兮,挠挠头发,扯了扯师兄的衣袖,不安又怯怯问道,“师兄,我不会因为你以前是不良少年就看不起你,真的。”

师兄竟然笑了,眉稍稍挑了一下,“不良少年?我?”

“嗯,你以前在哪个堂口混的?有绰号吗?”我又觉得有丝不对劲,“不对不对,你是警察,对了,你一定是卧底在黑帮的警察,被发现以后逃上山的。”

我为我有这样编剧逻辑而沾沾自喜。

师兄展颜哈哈大笑,又揉乱了我的头发,“小东西,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有些不服气,“你还别说,你刚上山的时候,我就猜你是哪个地方来的小混混,到师父这躲警察呢。”

我扫视周围有些萧索的冬景,其实已经陷落在那如风的陈年回忆中,“那时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心里很高兴,心想要是警察来了,我就把你藏到这个山洞里,谁也找不到。”

回忆到了这里已飘出一丝感伤,师兄又猛吸了两口烟,“我也曾经想过带你逃跑。”

“你有想过吗?”

“嗯。”

我欣慰一笑,“原来你有想过,这就够了。”

“师兄,你究竟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

“我只告诉你为什么来,至于为什么走,你不用知道。”他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两口,之后就由着它静静燃烧烟丝,回忆在一阵烟雾中徐徐拉开。

“为什么不用知道?”

“我说过,有些故事不值得听,我也不太想回忆。”

他的表情严肃凝重,想必其中故事十分纠结,就连他自己都不忍撕开伤口,我又何必苦苦追寻其中真相,往事如风,至少他曾经有带着我浪迹天涯的疯狂想法,至于后来为何放弃,其中原因我不知道也好。

知道了又怎样,徒留伤感罢了。

“那一年我刚从警校毕业,最血气方刚的时候,老爷子官当得大了,什么都要干涉,要我马上出国,甚至连我以后要结婚的女人也安排好了。”

我动了动嘴,很想问他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方菲,但我忍住了,只是静静做一个倾听者。

我想,我从来没有这般接近师兄,真实的师兄,他剥去了他厚厚的保护色,将他的灵魂血肉坦露在我面前。

“那时想法很简单,不想出国,不想结婚,只想和几个兄弟一起干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自然不屑老爷子的安排。”

“那是我最叛逆的一年,我烦透了到哪都有特殊照顾,就好像身上贴着高干子弟的标签,有些人当面奉承背后挖苦……所以我喝酒打架,除了玩女人,荒唐的事干了不少,但是无论我做什么,老爷子总有本事把我的不良记录消除掉,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怕,鸡蛋碰石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