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就这样豁然走了,头也不回,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

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趁着深陷漩涡之前抽身走开,对我好,对他也好。

或许他只是一时情迷,而我缺个肩膀,才会彼此产生这种理不清的混沌感。

我知道我有点开始依赖了,这不好,是纠错的时候了。

回到刘叔叔家,我刚在穿拖鞋,叔叔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摘下了老花眼镜道,“莫莫,那个方其回来了,这小子急着想见见你。”

我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叔叔,我想见他。”

婶婶也出来了,跟叔叔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问我,“莫莫,你是怎么打算的?如果要告的话,咱们赶紧找个好律师,婶婶认识几个很资深的……”

叔叔面容严肃地盯着我,也在等着我的答案。

两双殷切的眼神望着我,我心一沉,双手横抱靠在墙上,感到略微有些疲惫,想了想,将思考许久的想法透露给叔叔婶婶,“这要取决于他了。”

我看着叔叔,微微叹气,“叔叔,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终究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刚听说这事的时候,替我爸鸣不平,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就是鱼死网破也不管不顾。但是一旦冷静下来,倒想得多了些,考虑的事情也多了些。”

“这事告上法院一闹大,会牵连很多人,他,他的博导,A大的声誉,说不定还有别人奋斗了一辈子的乌纱帽……”

我皱着眉缓缓踱向窗口,远方A大的古老建筑在夜里呼吸,就如过去那一百年一般,它经历过太多风雨变迁,却依然执着于最初的信念:教书育人,反哺天下。

那个圣洁的地方,有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我对它有很特别的感情。

“叔叔,我心软了。我之所以妥协,倒不是畏强权,我只是……不再感情用事。他固然可恶透顶,值得受到惩罚,但我这中间的事有些复杂,我得顾虑很多人,我也不想让他为难……我这几天一直在问自己,究竟是毁了一个人,毁他十年寒窗的苦读,让自己得到一丝报复的快意,还是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我只要他把我爸的荣誉还给我……我不想赶尽杀绝。”

古希腊德尔斐神庙上刻着一句警世箴言:认识你自己。

我认识到的自己:心软,冲动,容易感情用事。

我回过头看叔叔,鼓起勇气问,“叔叔,如果我选择不走法律这条路,我爸会不会在天上怪我不孝?”

叔叔凝重地走了过来,搭着我的肩拍了拍,一脸慈祥,“不会的,好孩子,你爸爸一定会为有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而高兴,莫莫,叔叔很开心,你爸爸把你教的很好,不仅你爸爸很自豪,叔叔也自豪。”

婶婶在一旁附和点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脸红了红,说道,“叔叔你可别这么说,我坏着呢,要是那方其态度不好,一点不认错,我非把他告趴下不可,其他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嗯,明天先探探他咱们再决定,不能便宜这小子了。”

那晚我失眠了,脑海里划过很多人的脸,我爸,我妈,陆丝,陆丝爸,梁展,师兄,最后是林白岩,我回忆一些事,到后来下想的有点累,有点烦躁,只想快点解决和方其的事,然后回到青山碧水深处——我的家,和师父师母团聚。

睡之前,鬼使神差地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跟林白岩说了狠话以后我就关机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怕着什么,此刻夜深人静时,不知哪来的冲动就开了机,看着荧幕莹莹的光,突然又害怕了,匆忙手机塞回枕头下。

我到底在怕什么呢?闭着眼睛,我开始痛恨这样矛盾重重的自己,睁眼开就想把手机再关上。

手刚一触到,手机短信声起,声音分外响亮。

我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心弦微动,内心斗争再三,最后还是听从心的渴望,打开短信。

最好他骂我,谴责我无情无义,骂得我心安理得,但是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说:我给你时间。

我盯着短信好半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心口,却被另一个自己生生压下,然后我快速地关机蒙上被子睡觉。

感动,不是没有的,心动,也不是没有的,但是有些东西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自己能拥有。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以前等那个人那句“我喜欢你”,等啊等,等到没了力气,现在呢,他那句话已经到了嘴边,我却不敢伸手去要,原来过了那么几年,我已经那么胆小。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草草吃了早餐,在婶婶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和叔叔出了门。叔叔执意要陪我一起去,我心想自己毕竟是涉世不深,他能在边上我也心安些。

方其倒是已经准时等在A大边上的星巴克里,一见我们进门,下意识就站了起来,颔首,脸上的笑十分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