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4页)

这么一喊,当这名字终于从她内心深处冲出来,她醒了,她是真的醒了。于是,她发现江苇的脸正面对着她,那么苍白、憔悴、紧张、而焦灼的一张脸!他的眼睛直视着她,里面燃烧着痛楚的热情。她痛苦的摇摇头,想整理自己的思想,为什么江苇要这样悲切的看着自己?为什么到处都是酒精与药水的味道?为什么她要躺在床上?她思想着,回忆着,然后,她“啊!”的一声轻呼,眼睛张大了。

“珮柔!”江苇迫切的喊了一声,紧握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你醒了吗?珮柔?”

她动了动身子,于是,她发现床边有个吊架,吊着个玻璃瓶,注射液正从一条皮管中通向她的手腕。她稍一移动,江苇立刻按住她的手:“别动,珮柔,医生在给你注射葡萄糖。”

她蹙着眉,凝视江苇。

“我在医院里?”她问。

“是的,珮柔。”他温柔的回答,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医生说你可能要住几天院,因为你很软弱,你一直在出冷汗,一直在休克。”他用手指怜惜的抚摸她的面颊,他那粗糙的手指,带来的竟是如此醉人的温柔。眼泪涌进了她的眼眶。“我记得——”她喃喃的说:“你说你再也不要我了,你说……”

他用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嘴唇。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燃烧着一股令人心痛的深情和歉疚。“说那些话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已经死掉了!”他哑着喉咙说:“他喝多了酒,他鬼迷心窍,他好歹不分,我已经杀掉了他,把他丢进阴沟里去了。从此,你会认得一个新的江苇,不发脾气,不任性,不乱骂人……他会用他整个生命来爱护你!”

泪滑下她的面颊。

“你不会的,江苇。”她啜泣着说:“你永远改不掉你的坏脾气,你永远会生我的气,你——看不起我,你认为我是个娇生惯养的,无知而肤浅的女人。”

他用手敲打自己的头颅。

“那个混账东西!”他咒骂着。

“你骂谁?”

“骂我自己。”他俯向她。“珮柔!”他低声叫:“你了解我,你知道我,我生性耿直,从不肯转圜,从不肯认输,从不肯低头,从不肯认错。可是……”他深深的凝视她,把她的手贴向自己的面颊,他的头低俯了下去,她只看到他乱发蓬松的头颅。但,一股温热的水流流过了她的手背,他的面颊潮湿了。她那样惊悸,那样震动,那样恐慌……她听到他的声音,低沉的、压抑的、痛楚的响了起来:“我认错了。珮柔,我对不起你。千言万语,现在都是白说,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有多切,有多疯狂!我愿意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如果能够弥补我昨晚犯的错误的话!”

她扬起睫毛,在满眼的水雾弥漫中,仰视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啊,多么柔美的灯光,天已经亮了,黎明的光线,正从窗口蒙蒙透入。啊,多么美丽的黎明!这一生,她再也不能渴求什么了!这一生,她再也不能希冀听到更动人的言语了!她把手抽出来,轻轻的挽住那黑发的头,让他的头紧压在她的胸膛上。

“带我离开这里!”她说:“我已经完全好了。”

“你没有好,”他颤栗着说,“医生说你好软弱,你需要注射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

“我不需要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医生错了。”她轻语,声音幽柔如梦。她的手指温和的抚弄着他的乱发。“我所需要的,只是你的关怀,了解,和你的爱情。刚刚,你已经都给我了,我不再需要什么了。”

他震动了一下,然后,他悄然的抬起头来,他那本来苍白的面颊现在涨红了,他的眼光像火焰,有着烧炙般的热力,他紧盯着她,然后,他低喊了一声:“天哪!我拥有了一件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而我,却差点砸碎了它!”

他的嘴唇移下来,静静的贴在她的唇上。

一声门响,然后是屏风拉动的声音,这间病房,还有别的病人。护士小姐来了!但是,他不愿抬起头来,她也不愿放开他。在这一刹那,全世界对他们都不重要,都不存在。重要的只有彼此,存在的也只有彼此,他们差点儿失去了的“彼此”。他们不要分开,永远也不要分开。时间缓慢的流过去,来人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终于,她放开了他,抬起眼睛,她猛的一震,站在那儿的竟是贺俊之!他正默默的伫立着,深深的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