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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昭尴尬地一笑,同学们还在误会她和林森,殊不知他们已经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了。他去福建当兵的消息她还是这一刻才得知。他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想,像他那种性格的男生在部队刻板机械的生活里一定很难适应的吧?但进了纪律严明的军营,再难适应也必须适应。如同她在上海的大学生活,谭晓燕在虎门的打工生活,都不是那么好适应的,但她们也只能努力去适应。因为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适应人的。无论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要接受环境的打磨。

寒假结束返校后,秦昭昭去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报了名。父母赚钱不容易,一分一厘全是血汗钱。赚了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爸爸脚上的袜子穿破了缝一缝仍然继续接着穿,妈妈也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省吃俭用下来的钱都拿来供她读书。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学费尽点力,而不是一味地依赖父母。

  家教、促销、派传单、市场调查……她不挑剔,什么活都愿意干。很快勤工俭学中心就通知她去为一家商场派送宣传单。早春的上海很冷,寒风锐利如锥,从衣缝里扎进来冷得让人发抖。她冒着寒风捧着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在大街上四处发放,发了整整一下午,感觉自己都快冻僵了。

  那天秦昭昭发传单赚了五十块钱。回到宿舍后她有点咳嗽,应该是受了寒的缘故。起初她又指望咳一咳后病会自己好,结果咳了一夜次日喉咙疼得厉害。想起高中时那次拖成支气管炎的咳嗽,她不敢再拖了,跑去校医院看病拿药花了五十多块钱。派传单的收入还不够看病的支出。

  兼职不好做,但秦昭昭还是坚持做下去了。陆陆续续地,她在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接过多份兼职。做家教替小学生补习;去商场当促销员;站在街心做市场调查……她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每天要掐着时间赶场似的赶工,于是她也开始逃课。专业课不敢逃,辅修课就经常不去了,买一辆旧单车骑着整天校内校外地穿梭忙碌。

  秦昭昭不再是舍友们的“小答应”,常可欣似笑非笑地夸她变成了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一个。她苦笑,她算什么女强人,不过是环境逼出来的自力更生罢了。谁让她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呢。

  谢娅背地里问她:“你为什么要打几份工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秦昭昭否认:“不是,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会经常跑勤工俭学中心的学生几乎都是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在一生韶华最盛的年龄,谁会不想和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象牙塔内的单纯生活?但他们是象牙塔里的穷人,穷人是没办法无忧无虑的。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象牙塔,他们不得不为学费生活费等费用开销四处奔波。但是,如果同学好奇地问起他们打工的原因时,几乎人人都是大同小异的回答。

  “勤工俭学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我是想增加一点社会实践经验。”

  没有一个人会说“因为我家很穷”之类的话。物质社会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时代开始“笑贫不笑娼”。贫穷就算不是可耻的,至少也是一块必须遮着藏着的疥癣,轻易不能拿出来示人。

  当然,个别一些当真是怀着锻炼自己的想法来勤工俭学的学生也有,但他们基本上都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打工不仅仅是吃苦,还得要受气。年轻轻的学生能吃苦的人少,能受气的更加没几个。锐气十足的年龄里,听不得一句重话受不了一点轻慢,芝麻小的委屈也可以放成西瓜大。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锻炼”,谁会那么辛苦又那么忍气吞声地去坚持?。

  秦昭昭做兼职做得最受气的一次是搞市场调查。那次有家连锁超市打算在市内某区开新的连锁店,前期先做一次附近居民的消费情况调查。秦昭昭领了任务出发,在居民区里频频碰壁。她还是头一回做这种逐家逐户挨个敲门调查的工作,加上又不会说上海话,很多人家打开门听她说了半句“你好,我是某某公司的……”就粗暴地打断她:“去去去,你推销什么我们都不要。”

  他们以为她是推销员,不耐烦地轰她走,就算是能耐心听完的也没耐心配合。

  “我没空做什么调查,你快走吧,真是烦死了。”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秦昭昭一脸僵僵的笑,话没说完门已经啪的关上,厚实的门板冷冷拒她于门外。那种毫不掩饰的厌弃轻视,让她的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