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3页)

一切意料之中的顺利,顺利得,让人心痛。

协议书上约定的,他们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时间是下周五,但时间到了,他依旧没回来。

这几天密斯精神很不好,平时眠眠从幼儿园回来,他还会一步步挪到院子的栅栏边,努力摆摆尾巴,迎接小主人回家。

最近,他只能趴在狗窝里,没有力气站起来,连喝水和吃饭,都是勉强。

只有在大门打开的时候,他才会稍有精神地抬起头,看到熟悉的却不是他最期盼的人,他又会耷拉下脑袋,他额头的皱纹,可能因为肌肉松弛,也可能是忧愁,总是皱得很深。

平时许箴言带他玩得最多的玩具,他没有力气玩,但把它们全部叼进自己的狗窝,像是在借物思人。

程安好担心他,把宠物医生叫到家里,医生检查后,叹气。

“十几岁的老狗,跟人一样,生老病死很正常,没必要再救了。”

“他身上有很多脏器都已经衰竭,治疗难度很大,而且对他来说也很痛苦。”

“安乐死,不论对你们主人,还是狗本身,都是一种解脱。”

程安好拒绝让密斯安乐死,因为她知道,密斯在等谁回来。

密斯死的那天,是周六。

眠眠特意坐在它旁边玩积木,怕它孤单陪着它,但密斯的脑袋一直向着门口。

为了防止他一惊一乍消耗精力,程安好特意把通往院子的门打开。

忽然间,它好像看到路过的一个熟悉身影。它突然激动地爬起,恢复曾经精力丰沛时的样子,咧着嘴,吊着舌头,一蹦一跳地跑到院子里。

结果,只是身高跟他相像的,路过散步的陌生人。

程安好和眠眠都担心它,追它出来,清楚地看到,它湿濡干净的眼睛,某些光亮瞬间熄灭了。

下一秒,它轰然倒地,胸口喘不过气,只能急切地呼吸。

没到一分钟,程安好连宠物医院的电话都没打通,它瞬间,没了呼吸。

眠眠抱着它的尸体,一直努力地叫它名字,想把它唤醒,可它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醒不过来。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经历永久的别离,瘫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

程安好用手轻轻合上密斯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它用它的一辈子陪伴他,临死,也没等到他回来。

眠眠突然冲进屋子里,在房间拿出他的电话手表,蹲在密斯身边,哑着嗓子拨通了他的电话。

程安好静静容他发泄自己的悲伤,不安抚也不阻拦,因为这对于眠眠,也是一种残酷的成长。

很快,电话通了。

眠眠的眼泪流得更凶。

“爸爸,密斯死了。”

听到那边的回应,他脸上一瞬呆滞。电话挂断后,他低着头,吸吸鼻子,哭声更悲伤。

眠眠可怜的眼神直直看向程安好,嘴角委屈地弯着。

“妈妈,接电话的是奶奶。”

“奶奶说,爸爸住进医院,一直没醒来。”

“.…..”

***

程安好没想到,这么快会再次回到B市。

密斯走的那天下午,她接到了乔芝月的电话。

她在那边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她过来看他一眼。

程安好不知道他那两周有意或被迫参加了多少酒局,能把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大男人,喝出胃穿孔,昏迷不醒躺在医院。

护士刚测的体温,四十一度,高烧。

据说,在他结肠上,还检查出几处息肉,不排除有家族遗传型息肉病的可能。

在听乔芝月说,她的外公是因为结肠癌去世后,程安好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这种肠腺癌,高发于十五岁左右青少年,越早发现越早治疗,痊愈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在许箴言这个年龄确诊这种疾病,几乎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胃穿孔今天早上已经做完手术,出血部位已止住,肠息肉切除后,标本送去进行病理活检,确定它的良恶性。

可能是体内炎症未消,消炎药水一直挂着,他还是高烧不止。

从他第一次出现,到之后的每一次重逢,许箴言就像春日挺拔的青松,在远山屹立,不声不响,沉默安稳地给她最坚定的力量。

而这次,他骨瘦嶙峋,面色苍白若纸,紧闭着眼睛,叫他,再也没有回应。

程安好坐在病床边,用沾湿的棉签,润湿他干涩的唇。

她到B市已经是晚上八点,现在,窗外月色高悬,已过十点。

月光照进来,凄白的色调,落在他眼睫之下,浓密的睫毛留下好看的阴影。

还在杨城的时候,眠眠跟小伙伴玩在一起,有人觉得他睫毛太长像女孩子,他苦恼地忍着痛自拔睫毛。

被她发现了,她骂了他一顿。告诫他不能因为别人定义的好坏,去做伤害自己的事。

而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眠眠漂亮的眉眼,一分一寸,都像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