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叫苏温尔,祖辈是老北京城里落败的大户,但父母也是出人头地的知识分子。

温尔,温文尔雅,是父母对她最大的希冀。

她从小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从礼仪教养到学校教育,无一不是最好。她无时无刻不像精致的洋娃娃,被摆弄成最好看的姿势。习惯性享受别人的称赞后,她养成了好强□□的性格。

遇见许箴言,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

小学一年级,爸爸第一次接她回家,看到她的同桌是他,就试探性地问:温尔跟他是好朋友吗?

她摇头。

可能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的原因,许箴言的性格生来凉薄,从不轻易搭理人。

他爸摸着她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温尔可以试着跟他成为朋友,许家跟我们家,认识很久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之后,娇贵的小公主成了许少爷的跟屁虫,他一赶她走,她就哭,最后许箴言没辙,只好由她。

她就这样强势而颇为无理取闹地走进他的生活,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她都是他身边仅有的几个玩伴。

苏温尔眼光挑剔,骨子里很骄傲,她没有耐心去发现周围人的闪光点,所以她朋友很少。如果不是许箴言事事优秀,少年挺拔卓然到无可挑剔,她觉得自己不会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

他们是最合拍的人,永远能在同一起跑线,一前一后到达终点。很长一段时间,苏温尔都是这样想的。

高三那年,临近高考,高考意味着五湖四海,分道扬镳。

难得放月假回家吃饭,爸爸一直和蔼地看着她,嘴里不时温柔问着:“温尔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他眸光坚定,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妈妈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阿言那孩子,怎么不来我们家吃饭了。”

“最近高考,他竞赛呢,很忙。”她淡淡地回。

“傻姑娘,他参加那么多竞赛,你有没有问他想去哪所大学?”

“你有没有跟他说好,大学读一所学校。”

父母一前一后急切的反问,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成人世界的虚伪。

但她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像,许箴言是她十七八年人生里遇到的最契合她未来理想伴侣的人。

青春期的女孩,面容姣好,笑颜如花,骨子里透着稚嫩的鲜妍与张扬。

她确定一件事,从来不会脱泥带水。

在操场,四中的草坪总能伴着清风送来淡淡青草香,他们坐在台阶上,他一板一眼地低头飞速做英语阅读题,另一只手,清瘦有力的指节在遍布小沙粒的地面,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

这是他做阅读的习惯。

苏温尔手握一瓶牛奶,侧过头静静看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他两节手指,没入掌心。

他皱眉惊诧抬头,她弯弯眉眼,浅笑,半是撒娇半是故意地不肯放手。

“许箴言,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

许箴言面色一瞬僵硬,很快,连同她掌心倔强、自有傲骨的指节,也柔软下来。

苏温尔知道,他妥协了。

曾经,苏温尔为许箴言对她特别的忍让和追随得意过。你瞧,那么骄傲的人,会愿意随她上同一所大学,她任性地决定出国,他也二话不说地跟随。

她以为,许箴言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契合的伴侣,能与她相配、家世能力匹敌的对象,而许箴言心里的她,也是这样的。

所以多少分刻意,多少唾手可得的情感,就有多少的漫不经心和轻视。

在她跟许箴言的那段感情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

他笨拙,木讷,不解风情,在过去的苏温尔眼中,他是她成长蜕变路上打磨钻石的工具,不会是独一无二的那颗星。

所以,在他们分手后,她很快就能在上流社会找到新欢。

但真正失去后,她才懂她曾经的拥有有多珍贵。

许箴言不懂花言巧语,但他跟你在一起时,却是将骨子里的温柔和忠诚,奉献于你。

两次发现她国外订婚的男友,别墅门口出现别的女人颜色鲜艳的高跟鞋后,苏温尔忍无可忍,跟别人眼中家世优渥,事业有成的未婚夫彻底断绝关系。

那时候她才知道,曾经许箴言不声不响却给她最安稳舒心的幸福,有多珍贵。

她回来了,却发现时不待人。

有一个比她坚韧,温温和和的外表,内心却有股执拗坚持力量的姑娘,站在他身边。跟她比,苏温尔才发现自己过去掺杂了世俗的感情,有多么不值一提。

她争取过,也做过恶人,做出了一些让她深夜回想起会突然心跳加速,一身冷汗的恶事,可她还是败得彻底。

她像颜色绚丽的花孔雀,高傲美丽,恣意展现自己的斑斓,企图站上最高的树枝,却发现她退化的翅膀根本不足以支撑她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