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H市的一场大雪下完,程安好回来的第三天,她爸的病情终于有很大的好转。

昏睡的时间明显缩短,肾功检查出来,医生说已经可以吃一些流食了。

她回来后除了孙明兰或程天骄偶尔会来送顿饭,其他时间,都是她在守着,她加钱在病房安了个陪床。

许箴言住到医院附近一间四星级酒店,白天一直陪她守着。他每天电话很多,但从没在她面前接过电话,她担心他工作忙劝他先回去,他总笑着说没关系。

她爸醒来是雪后初阳的下午,他们两人坐在病床边,一人一把小水果刀,幼稚地比赛谁能一次不断地把苹果削完。

他的手很好看,灵活、修长,指节分明。程安好能想象他曾经在赛场上弹指间天崩地裂的场景,陆真真也跟她绘声绘色描述过。

就这么想着,走了神,她的最后一截苹果皮,断了。

许箴言捻起那花卷一样规则漂亮的苹果皮,在她眼前晃了晃,眼里满是得意。

“程安好,你不太行。”

边说,边把他削的苹果塞她嘴里。

程安好眼睫一颤,默默回敬他一个。

“我认输,你厉害。”

眼里满是温柔,但一转眼,就看到病床上的人眼神严肃地盯着她。

程安好从座位上惊起,赶紧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爸,你什么时候醒的,哪里不舒服吗?”

程兴国没回她,神情还虚弱着,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许箴言。

他是典型的东北汉子,剃着平头,粗眉大眼,骨架能看出从前的高大威猛。病了这么久,双颊的肉深深陷下去,脸上颧骨凸出,身体羸弱不堪,但目光炯然,骨子里的粗犷要强还在。

许箴言略微有些紧张,赶紧站在床边,恭敬地微微弯腰,努力露出标准亲切的笑容。

毕竟,第一次见家长不是?

“叔叔您好,我是程安好的丈夫许箴言。”

“.…..”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听到“丈夫”那两个字,程兴国差点直接从床上气得蹦起。

许箴言能感觉岳父眼神中的杀气,默默为自己擦了一把冷汗,但不知为何,岳父突然停顿了一下,下一秒,深沉隐晦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程安好身上。

“你说…你叫许箴言?那个名言警句的‘箴言’?”

许箴言“嗯”了声。

“对,就是那个箴言。”

程兴国眼神中的杀气活生生被压下去,看程安好看得愈发意味深长。

“好,好名字!”

他突然吼这一嗓子,把他吓到了。

“既然结婚了,还叫什么叔叔,该叫什么知道吗?”

程兴国脸色还没从病态中完全恢复,但随着他那一声“爸”,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这个乐观的东北男人笑了,饱经风霜的眼,在经历生死后,终于有了一丝喜气。

第五天,程兴国坚持出院了。

家里人全来接他,程天骄的大众装不下那么多人和东西,许箴言租了一辆车,程兴国满面笑容地坐上女儿女婿的车。

程天骄开车门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尴尬。

夏芊蕙眼睛盯着驾驶座那个风度不凡的男人,暗咬后牙槽,不知在恼什么。

最让人意外的是孙明兰,矮胖的身子,像一条灵活的鱼,一下钻进他们车上。

程兴国皱眉。

“你不跟着儿子来这干嘛?”

孙明兰瘪嘴,哼了口气。

“准你坐女婿的宝马,我这当妈的就不行了?”

“小许啊,我儿子未婚妻也是B市的,她说你家是开大公司的,真的啊?”

下一秒,她谄媚的口吻转向许箴言。

程安好扶额,表情不耐。

在虚荣和见风使舵这方面,孙明兰从不让人失望。

许箴言没有表现出反感,规规矩矩地回:“我父亲的确是生意人,但我从事的工作跟他们扯不上关系,也没想过要倚仗他们。”

“所以阿姨,我现在算是在创业,未来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但我会努力给她稳定幸福的生活。”

说这话时他噙着笑意看了她一眼,程兴国在后座满意的点头。

这孩子举手投足的气质一看就是豪门贵胄养出来的,但在他们面前,不倨傲不孤高,甚至有意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生病也一直陪着,尽管他们还没见过面,是个可靠的。

孙明兰还想再说什么,被程兴国一个眼神喝住了。

他们回到H市两年前买的新房,原本是给程天骄做婚房用的,奈何夏芊蕙看不上。

九十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程安好的房间是主卧的厕所改的,狭小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但东西摆放得很整洁。

坐在客厅总有人对他问个不停,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全挖出来,他应付多了也不自在,她贴心地叫他去她房间休息一会。

刚进来他不自觉皱眉,这么小的房间,多个人转身都困难,哥哥住连着阳台的次卧,她住的地方阴暗潮冷,她家对她还真是“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