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页)

他的言语使她心跳,使她悸动,使她内心深处,浮起一阵酸酸楚楚的柔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她的心脏,使她的心跳不规则,使她的呼吸不稳定。这种“感觉”令她气恼,令她愤怒,她咬了咬牙:

“就算在外面乱跑,还是逃不开你!你干吗紧追着我不放?你能不能由我去?你能不能少管我?”

他垂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某种激动的情绪,他的面容更忧郁了,眼神更落寞了,他很快地熄灭了烟蒂,简单地说:

“好,我走!”

“不许走!”她冲口而出。

他坐了回去,愕然地瞪着她。眼睛里有期盼,有迷惘,有焦灼,有惶恐,还有——爱情。那种浓浓的爱情,深深的爱情,切切的爱情。她在这对眼光下融化,瑟缩,而软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命令似的说:

“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坦白告诉我!”

他点点头。

她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她的喉咙干燥。

“曼侬是谁?”她哑声问。

他再度惊跳,像挨了一棍,他的脸色立即苍白如纸。他迅速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浊,他的眼神凌乱,他的声音颤抖。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他问。

“你别管,你只告诉我,曼侬是谁?”

他蹙紧眉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用手支住了额。

“曼侬——是一个舞女。”

“你——爱过曼侬?”

他咬牙。

“是的。”

“她一定不是个普通舞女了?她一定很有深度,很有灵气,很能吸引你?曼侬?她自比为曼侬·雷斯戈,普莱沃笔下的人物。她是不是像曼侬·雷斯戈一样迷人和可爱?你直到现在还爱她,是吗?她喜欢什么花?绝不是玫瑰、兰花、丁香,或万寿菊?可不可能是……”

砰然一声,他在桌子上重重地捶了一拳,咖啡杯震落到地上,打碎了。他直跳了起来,带动了桌子,使另一杯咖啡也翻倒在桌上。一时间,一片乒乒乓乓的巨响,使整个咖啡馆都惊动了。那年轻的歌手正在唱一支《往日情怀》,吓得也住了嘴,侍者们全往这边望着,江淮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他大声地、恼怒地、旁若无人地对丹枫大吼起来:

“住口!我对你受够了!我没有义务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你的审判!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评判!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你休想再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来!你认为我是凶手也罢,是刽子手也罢,是魔鬼也罢,我再也不辩白,不解释……”

“江淮!”她喊,阻止了他的咆哮和怒吼,“你要惊动所有的人吗?如果我们要吵架,最好是出去再吵!”

一句话提醒了江淮,他走到柜台去付了账,就埋着头冲出了咖啡馆。丹枫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心韵,夜色已深,月明如水。丹枫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背脊挺直,浑身带着种难以描绘的高傲,这高傲的气质令她心折,这心折的感觉又令她恼怒,她咬咬牙说:

“江淮,你不用对我吼叫,也不用对我发脾气,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他蓦然收住了脚步,站在一盏街灯下面,回过头来,阴鸷地、惊棒地望着她,不稳定地问:

“你决定了什么?”

“我要离开你!我要在最短的期间内飞回英国去!”

他闷不开腔,死盯着她,似乎一时之间,不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你不用再烦恼,不用再担心,”她继续说,她的声音如空谷回音,幽冷而深远。她的眼光停在他的脸上,那眼光是迷蒙的,深沉的,难测的……里面还带着抹令人费解的恐惧和惊惶。“我不会再追问你任何事情了!也不会再审判你了!因为,我已经被吓住了,被许多事情吓住了,我没有勇气再去发掘!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可能找出来的真实!我是懦弱的,懦弱而渺小,我决心做一个逃兵!我放弃了!我逃开你!放开你!我要走得远远的!离开你的世界远远的!你放心了吧?你满意了吧?”

他注视着她,她站在街灯之下,灯光和月光淡淡地涂抹在她的脸上手臂上和身上。她穿了件白色棉布的衣衫,宽袍大袖,衣袂翩翩。晚风掀起了她的衣袖,露出了她那瘦小而亭匀的胳臂。她那新病初愈后的憔悴和消瘦,更增添了她的妩媚与纤柔。真的,她美得像诗,美得像画,美得像片纤尘不染的白云。而那对迷蒙的、无助的、悲凄的眸子却使人心碎。他费力地和自己那复杂的情绪交战。

“对不起,丹执,”他沙哑地说,“我找了你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你,并不是要和你吵架……”

“我也不要和你吵架,”她说,语气肯定而坚决。“我决定了,我回英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