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广宁

天命七年正月,努尔哈赤发兵攻打辽河西岸的广宁城。

我原本已做好随征的准备,谁曾想年初兰豁尔在雪地里贪玩,着凉后得了风寒。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拖着两条鼻涕虫却还缠着格佛贺玩儿,结果害得才十个月大的格佛贺感染风寒,先是咳嗽,而后突发高烧,竟是连日未退。

病势来得如此凶猛,眼看着肥肥胖胖的小女婴一天天消瘦下去,每日奶水不进,好容易连哄带骗的吃了一些,却常常不过几分钟便狂呕狂喷出来,我急得险些没抓狂。

皇太极见我这个样子,知道我已分不出心思跟去广宁。时下天寒地冻,他原就不赞同我随军,这下子倒遂了他的心。女儿得病,他却一点焦虑感也没有,始终没放在心上,气得我真想踹他两脚,可转念想到他要在这大冬天的去征战吃苦,又不禁为他心疼。

正月二十,据报金兵五万兵马抵达子河、浑河、辽河三股河流交岔之处。在强渡三岔河后,直扑西平堡,其后又在沙岭击溃明三万援军。

二十二日清晨,辽东巡抚王化贞闻讯弃广宁城而逃。

二十三日,游击孙得功和他的同伙千总郎绍贞、陆国志、守备黄进等投降,迎请金兵入城。

二十四日,努尔哈赤率兵进入广宁城,孙得功与黄进等率军民出城东三里望城岗,打旗撑伞,抬亭备轿,吹奏鼓乐的迎接金兵进城……

捷报源源不断的从前方发回,然而对于留守家里的我来说,未能亲自随行陪皇太极身边,第一时间与他同甘共苦,总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二月初十,正当我在屋里无聊得发闷时,哲哲忽然来找我,一见面就问:“大福晋欲率众福晋赶赴广宁城抚恤八旗将士,特命众贝勒福晋随行……你可愿同去?”

我没多想,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呀!我去!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大早。”

我正兴奋不已,忽而转念,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忙收了笑意,连连摇头:“不……不成。”

“怎么了?”

我瞟了哲哲一眼,心下黯然。总不能跟她讲,我这个人是见“光”就死,而阿巴亥正是那束足以照死我的光——上次与多尔衮见面,被他一席话吓得我差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事隔那么多年,年幼的多尔衮尚能敏感的察觉出我的眼熟,若我这样贸贸然的出现在阿巴亥面前,我这不是成心找死么?

哲哲见我为难,越发奇怪了:“去年辽阳新城选址庆典,听说大福晋的三位阿哥遇着了你,回去后十五阿哥在大福晋面前直夸你,还说你五官长得与大福晋有几分相似……念了好几回,连大福晋都记住了你。昨儿个点人随扈去广宁,甚至还破例提了你的名字,你如何就不去呢?若是能讨得大福晋欢喜,对爷也甚有益处……”

我听得不耐,甩手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不过是个妾室,挤那一堆福晋里头做什么?”

哲哲讶然的站起身,深深的瞅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一会儿替你回了……”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这些日子大格格折腾得你也够累了,但是过几日我不在,家里的事还是得麻烦你多照应。”

我点头不语,看着她出门后的背景默默出神。歌玲泽走了过来悄悄收起桌上的茶盏,而后状若无心似的睨了我一眼。

我正烦着呢,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出来,不用藏藏掖掖的。”

“主子……”歌玲泽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奴才不明白主子为何让大福晋白白占了这好处去。爷在广宁苦战,若是见到大福晋不辞辛劳的冒雪探望,难道不会因此而感动,心生怜惜么?”

我心里一空,咬着唇,一片茫然。

“何况……这么露脸的好事,为何您要放弃呢?奴才、奴才真是不懂……”

“你不懂的事多了。”我冷冷一笑。

我不管皇太极会如何去想哲哲,但起码我并非是完全看不懂听不懂的傻子,哲哲先前跑来问我时,只字没提是阿巴亥点名叫我去的,我若是提出“去”,只怕这个人情便落在了她的头上,我必得承她一个人情。可惜的是她绝没料到我会说“不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抬出阿巴亥来压我,面上听来仍是言语婉转,没半分火气,可实际上却像是在放话提醒我不够深明大义,不配得皇太极的宠爱。

最后临走一句最狠,摆明就是警告我,她离开的这些时日由我代管家务,也不过就是代管,永远也别想夺了她的地位和权力。

哲哲,从来没敢小觑她!可是……总觉得她最近的气焰有些过于嚣张,大改以前那种温吞无害的处事方式。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个胆子,使得她渐渐有了挑衅的勇气?她何来的资本,敢在我面前给我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