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42/44页)

第二天,参加葬礼的人纷纷抵达,他婚礼上的宾客全数,或至少有绝大多数突然现身。有些人还穿着跟婚礼那天一样的衣服,因为他们没料到德林克沃特家这么快又出事了。奥伯龙下葬时没有牧师,也没有祷词,只有簧风琴悠长的安魂曲,这回乐声听起来平静,且不知为何充满了喜悦。

妈妈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包着锡箔纸的天蓝色耐热玻璃餐盘。“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葬礼过后就是要大吃一顿呢?唉,还挺好心的。”

忠 言

克劳德姑婆把湿掉的手帕塞回黑色的袖子里。“我想到所有的孩子。”她说,“每一届的学生,今天全来了。弗兰克·布什和克劳德·贝里就是‘大抉择’后第一届的学生。”德林克沃特医生咬着一根很少用的石南根烟斗。他把它从口中取出,用力瞪视,仿佛很惊讶竟然不能吃。

“大抉择?”史墨基说。

“贝里等人对抗艾德董事会。”医生严肃地说。

“我猜现在可以用餐了,”妈妈探头进来说,“家常便饭。把你们的酒杯也拿来吧。酒也拿来,史墨基,我要再来一杯。”索菲满脸泪痕地坐在餐桌前,因为她准备餐具时不假思索就帮奥伯龙也准备了一份。他从前每周六都会过来吃饭,而今天正好是周六。“我怎么忘得了。”她用一张餐巾盖住自己的脸,“他这么爱我们……”她快速跑了出去,脸上还覆着餐巾。史墨基似乎打从来到艾基伍德以后就很少看到她的脸,通常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他最爱你们两个。”克劳德姑婆拍了拍黛莉·艾丽斯的手。

“我也许该上楼看看索菲。”妈妈说,却不甚坚定地站在门边。

“坐下吧,妈妈。”医生轻声说,“现在时机不对。”他帮史墨基弄了碗马铃薯色拉,葬礼后人家送来的慰问食物里,光是马铃薯色拉就有三碗。“好吧。贝里等人。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你真没时间概念。”妈妈说,“应该是四十五年前吧。”

“随便啦。我们这地方真的鸟不生蛋,但我们也懒得去麻烦州政府帮我们处理小孩的事,所以我们自己在这儿开了一所小小的私立学校。一点也不贵。后来才发现我们的学校似乎必须符合‘标准’。州的标准。当然啦,孩子跟大家一样都会读书写字,也学了数学,但‘标准’规定他们还得学历史,还有公民课,鬼才知道那是什么,还有其他一大堆我们根本不认为有必要的东西。毕竟你只要识字,书本的世界就在你眼前,你若想读,就会去读。你若不想读,就算有人逼着你读,也是读过就忘。我们这儿的人又不是不学无术,我们只是对于该学习哪些事,自有一套看法,或者应该说有很多套不同的看法,偏偏我们重视的东西,学校几乎都没教。

“所以呢,后来我们的小学校就被迫关闭,所有的孩子都到外面去上了几年的学……”

“他们说我们的‘标准’没办法让学生适应外面的真实世界。”妈妈说。

“外面的世界哪里真实了?”克劳德姑婆恼怒地说,“我最近看到的都没什么真实感。”

“我们说的是四十年前啊,诺拉。”

“从那时开始,也没变得更真实。”

“我上过一阵子公立学校,”妈妈说,“似乎没那么糟糕。只是你每天都得在固定时间到校,不分季节、不分天气。而且每天都得等到同一时间才能离开。”她语带惊奇,回想这段往事。

“至于像公民课那些课程怎么样呢?”黛莉·艾丽斯问,一边在桌下偷偷捏了捏史墨基的手,因为答案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重要论点。

“你知道吗?”妈妈对史墨基说,“公民课的事我一件都不记得。一件都不记得。”

史墨基眼里的“教育系统”正是这个样子。他认识的大部分孩子都是一离开那些(对他而言)很神秘的讲堂就把学过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天啊,”他常说,“你们该去跟我爸上课的。保证你每样东西都记得。”但另一方面,若被问起学校的活动,例如效忠誓言、植树节或航海家亨利王子,他就一无所知了。他们都觉得他很怪,倘若他们曾注意到他的话。

“所以克劳德·贝里的爸爸因为拒绝让他上公立学校而招来了麻烦,后来变成一件诉讼案,”克劳德姑婆说,“一路告到了州立最高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