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20/64页)
公寓中让克鲁利投入精力的只有那些盆栽。它们又大又绿又茂盛,叶片健康茁壮,泛着光泽。
这是因为克鲁利每周一次拿着绿色塑料喷雾器,为叶子喷水,跟盆栽聊天。
他是在七十年代早期,从BBC第四套广播中听到了这个方法,并马上认定这是绝妙的主意。但聊天这个词并不足以描述克鲁利的行为。
他所做的是向盆栽们灌输对上帝的敬畏。
更准确地说,是对克鲁利的敬畏。
除此以外,他每隔几个月就会选一盆长得太慢,或是患上枯叶病,或是变黄,或者只是不如同伴们长得好的盆栽。克鲁利会拿着它走到其他盆栽面前。“跟你们的朋友说再见吧。”他会对它们说,“他就是搞不定……”
然后他会拿着这盆冒犯天威的植物离开公寓,过一个小时左右,带着大空花盆回来,放在公寓中显眼的位置。
这里的盆栽是全伦敦最繁茂、最翠绿、最美丽的,同时也是最担惊受怕的。
休息室由聚光灯和一些随便靠在椅子上或是墙角里的白色霓虹灯管提供照明。
四壁唯一的装饰品是一幅裱好的蒙娜丽莎漫画,这是里奥纳多·达·芬奇最初的草稿。在佛罗伦萨的一个炎热下午,克鲁利从画家手中买下了这幅作品,并认为它比最终那幅油画要好。
(里奥纳多·达·芬奇也有同感。“我在草稿上把她那该死的微笑画得分毫不差,”他坐在午后的艳阳下,品着凉酒,对克鲁利说,“但真画起来却走了样。我交画时,她丈夫有点不满。但正如我跟他所说的那样,戴尔·吉奥亢多阁下,除您以外,还有谁会看到它呢?总之……再给我解释一遍这个叫直升机的玩意儿,好吗?”)
克鲁利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办公室、一间休息室和一个厕所。每个房间都永远干净整洁。
在对世界末日的漫长守候中,克鲁利焦躁不安地在这些房间里来回转悠。
他又给猎巫军联络人打了个电话,试图获取最新情报。但他的眼线沙德维尔中士出门去了,而那傻乎乎的前台似乎完全听不明白,他是想跟总部里随便什么人谈谈。
“帕西法先生出门了,亲爱的。”她说,“他今天早晨到塔德菲尔德去了。出任务。”
“我想跟随便什么人谈谈。”克鲁利解释说。
“我会告诉沙德维尔先生的。”她这样说,“等他一回来就说。那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天上午我要工作,我不能让那位绅士等这么长时间,不然他会感冒的。而且下午两点奥默罗德夫人、史考基先生和小朱莉娅还要过来坐坐。我得收拾房间,提前做准备。但我会把您的口信带给沙德维尔先生。”
克鲁利放弃了。他试图看本小说,但无法集中精神。他试图把自己的CD按字母顺序整理好,但很快也放弃了。因为克鲁利发现它们已经按字母顺序整理好了,藏书也是,他的灵魂乐收藏品也是。
(这套藏品让克鲁利特别自豪。他花了几千年把它们收集起来。这是真正的灵魂乐。所谓的灵魂乐教父詹姆斯·布朗根本不在其列。)
恶魔最终坐在白沙发里,冲电视挥了挥手。
“有消息称,”一位忧心忡忡的新闻播报员说,“呃,有消息称,是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现有的消息,呃,显示紧张局势正在加剧。换作上周这个时间,谁都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呃,当时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呃。
“这一事态似乎至少部分来源于,近些天大量出现的异常事件。
“在日本海岸……”克鲁利?
“是我。”克鲁利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克鲁利?你一直都在干些什么?
“您是什么意思?”尽管克鲁利已经知道答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那个叫沃洛克的孩子。我们把他带到美吉多战场。狗不在他身边,那孩子也完全不明白末日之战是什么。他不是我主之子。
“啊。”克鲁利说。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克鲁利?我们的军队已经集结,四活物已经上马——但他们要骑向何方?有些事出了问题,克鲁利,这是你的责任。而且很有可能是你的错误。我们相信你会有个极其合理的解释……
“哦,当然。”克鲁利镇静地说,“极其合理。”
……因为你将在我们面前一五一十解释清楚。你会有很多时间来解释。我们特别有兴趣听你所说的每一个字。而且你所说的话,以及到时候的处境,会为地狱中的所有受难灵魂提供娱乐和快慰,克鲁利。因为无论那些折磨有多么难熬,无论最下层的罪人所经受的刑罚有多么痛苦,克鲁利,你所经历的都会更糟……